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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51:28 作者: 劍止
    這不是個好兆頭。

    江倦抬起頭來,透過雕花木窗的縫隙,看到了泄在自己臉上的月光。

    晦暗,陰沉,映在眼底,像是一片血光。

    他嘆息著再度低下頭去,不安襲上心頭。

    他對蕭始越來越在意了,不僅僅是對他這個人,甚至滲透到了一舉一動中。

    他開始在意自己的付出能否得到回報了,這種貪婪會以可怖的速度增長,讓他淪喪其中,迷失自我。

    ……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種隱隱的恐懼在心底滋生。

    他看著手腕上血管越發清晰的印子,明白了這種情緒的來源。

    ——他在害怕。

    蕭始執燈走來,立在他身後許久,默默嘆了口氣。

    「緩過來些了嗎?」

    江倦不答。

    蕭始坐到他身邊,攬著他的肩,讓他靠近了些。

    「冷靜點兒了就給我機會解釋一下吧。」

    江倦仍是不語。

    他慶幸周遭光線昏暗,那人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怎麼突然就醋上了?是不是開始有億點兒在意我了?」

    江倦不耐煩地把他往外推著,「滾遠點,別來煩我。」

    「我不。江二啊,你總是這樣口是心非,其實沒必要的,你明知道我是在意的,只是你總是選擇性地視而不見。我知道你為什麼不敢接受我的好意,卻不敢要求你邁出那一步,你封閉在心門裡太久了,一步走快了都會讓你那好不容易開了點縫隙的門再次關緊,下一次再開,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蕭始輕輕摩挲著江倦脖子上的疤痕,這清晰的齒痕時常被他掩在領子下,旁人是看不見的,卻也成了他每天必吻的地方,比藥物還催情。

    江倦再一次推開了他湊過來的頭,「幼稚。」

    說完便要起身回房。

    蕭始一把拉住了他,「別生我的氣,好不好?今天是我說話沒走心,是我不對,原諒我這一次,下回絕對不敢了。」

    江倦瞥了他一眼,「我說的是我自己。跟你計較這些的我真是幼稚……走了,東西在哪兒?你不會真想在這宅子裡待一夜吧。」

    蕭始抱著他,非要在他臉上啄一口才肯放過他,「等我回去把塔羅牌收拾一下,這就帶你回去。」

    他速度很快,三兩下把房間收拾好了,木盒也一併收了起來,出來的時候就見江倦撫著門口的雕花柱子,興趣正濃。

    「喜歡嗎?」他問,「徽派建築在北方可不多見,想不想住幾天?」

    江倦正要回絕他,蕭始又道:「你想我也不讓你住,老房子是木質的,常年沒人打理,濕氣都沁進去了,你身體不好,住不了這種房子。要是想的話,以後翻新一下再住。」

    「不用費心。」江倦說,「我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的,收拾了也是浪費。」

    蕭始聞言沉默了。

    江倦想,果然總是冷言冷語相對,就算是蕭始也遭不住。

    他反省一定是因為自己這些日子脾氣太好,給了蕭始一些錯覺,只要把這錯覺……

    「可你總要回來的。」蕭始一語驚醒了江倦。

    他說:「你總要回來的,候鳥也有回遷的時候,你總得有個歸處,我想給你一個家。」

    因他這一句話,江倦失神許久。

    蕭始是認真的,他也希望這話是真的,可他越是期待,就越是清醒,不論這話是真是假,都註定不會有實現的那一天。

    「倦,來看看,這就是媽留下的所有東西了。」

    蕭始喚了一聲,拉回了江倦的注意。

    他恍恍惚惚地被蕭始拉到了隔壁房間,蕭始正在費力開一個巨大的雕花紅木箱,應該是做嫁妝的箱子,看起來和這宅子一樣,有年頭了。

    原本江倦還覺得,人這一輩子過完,只留下這一箱遺物證明曾經活過也挺可悲的,沒想到箱子打開,裡面的東西更是少得可憐,非但沒能填滿整個箱子,還空缺了不少位置。

    江倦嘆了口氣,苦笑著搖搖頭。

    他要是走了,留下的東西也未必能比這多。

    「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蕭始摸了摸江倦的額頭,「果然。是我不好,大半夜折騰你來,病還沒養好呢。我們快點拿了東西就回去吧。」

    「沒事。」

    江倦覺得自己真是個矛盾體,明明排斥著蕭始的靠近,卻又暗自期待著自己能被他記得。

    蕭始湊過來的時候,他幾乎不敢看那人的眼神,別過臉去假意去看箱子裡的東西。

    「我媽這個人挺奇怪的,明明共處了幾年,卻沒給我留下什麼深刻印象。」

    蕭始從箱子裡拿出一個相框,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遞給了用手指節抵著鼻子的江倦。

    「三天兩頭不在家住,回來也是早出晚歸,常常是彼此之間就打個招呼,住在一個屋檐下卻都當對方不存在。我和她像嗎?」

    江倦接了相框,看著女人的照片陷入了沉思。

    蕭始又道:「我從小沒被養在她身邊,和她關係不算親近,沒什麼太深的感情,她也沒想彌補我們破裂的母子情。我總覺得對她來說我就是個累贅,她應該挺恨我的。」

    「不會。」江倦說,「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會把上一輩的恩怨遷怒到自己的孩子身上,你只是沒明白她這麼做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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