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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51:28 作者: 劍止
兩人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都有些不知所措,可當前能做的也就只有看著這個突然切換成表演型人格的精神病人用這種最直觀的方式給他們重現當年發生的事。
「……我會攤人命官司的,我會被槍斃的……」
「他身上那些傷不是我乾的,你們讓我動手,只是想找個頂包的,可我不想!」
「我爹娘還在家裡等我,我不能幹這種事……也一定有人在等他回去,不,我不能……」
「我娘說過,手上沾了血就洗不掉了,這麼多年,她連殺雞都不讓我看……」
「求求你們行行好放過我吧,我一定不會說是誰幹的,對!不會說的!我只想活著!」
張庭君的哀求語無倫次,但還是有些邏輯在裡面的,不難推測出有人傷害了江住,又強拉張庭君入伙,逼他動手殺人這一過程。
張庭君一直在掙扎抗拒,他膽小怕事不敢傷人,也害怕幫人頂罪,上了法庭百口莫辯,所以不敢動手。
可後來江住還是死了,他也很可能就是因為這件事才受了刺激,逼瘋了自己,至今沒法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中。
「不!不!不要殺我,我不是他的同夥,我也沒有幫著他說話,我只是不想……」
「怎麼會這樣……我不殺他,你們就要殺我,哪有這種道理……不!不不不!讓我想想,我想想……」
張庭君仿佛在和虛空中看不見摸不著的人對峙著,痛哭流涕地又是抱人大腿,又是磕頭求饒。
蕭始欲出言,卻被江倦扯著袖口阻止了。
兩人對視時,張庭君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兩手顫抖地握著那木條,小步蹭到江倦面前,嚎啕著向他重複著一句歉詞:「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我不想殺你的……」
江倦看著他手裡的「刀」,不禁咽了口唾沫。
江住的遺體上多處傷痕都是遭受拷打造成的,唯一一道左胸的小創口、深創腔的刺創是單刃刺器造成的,沒有扭轉的痕跡,說明行兇者沒有施虐的意思,只想乾脆果斷地了結這場噩夢。
但他位置找的不准,沒能一擊刺中心臟,反而是延長了江住的痛苦。
相比之下,這道傷口最可能是張庭君留下的。
江倦略有遲疑,但他還是迎著「刀鋒」挺起胸膛,給了張庭君靠近他,讓他一擊斃命的機會。
然而此時他卻發現,張庭君無論是精神狀態還是心理素質都沒好到能冷靜地把刀刺進別人身體的程度,他俯身在江倦面前,除了神經質地重複那一句「對不起」外,就再沒有任何反應了。
時間仿佛在他身上停滯了。
而這樣的反應,也終於讓江倦猜到了哥哥在接近生命盡頭時作出的決定。
他握住張庭君執刀的手,緩緩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張庭君見狀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蕭始眼疾手快拉住他,將人扶到了沙發上。
江倦給力竭暈厥的張庭君拉上被子,頹然坐在咯吱作響的木椅上,望著陰霾一片的山谷。
他每一次到這兒來都是陰雨綿綿,從沒見過熙光普照的光景,仿佛這裡是一塊孤立於人境之外的區域,遠離世間的喜怒興衰。
死在這裡的人不計其數,滲進土壤里的血足以改變植物的本色,縈繞在此的只有經年不散的鬼氣,走在深山中,不知哪一腳就能踢開淺埋在土壤下的殘骨,此處早已成了真正的鬼域。
「張庭君是個工程師。曾經。」
江倦目不轉睛盯著虛無的一點,直到眼睛發酸刺痛,快激出淚了,才垂眸合眼。
「他是個一門心思研究自己專業的理科生,對醫學沒什麼了解,要想讓他一刀精準避開肋骨,直插進胸膛,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能做到的人,只有哥哥。」
他嘆著氣,惆悵道:「既然那些人逼著張庭君動手殺了哥哥,被迫成為他們的共犯,就不會施以任何助力,他本就是被推出來頂罪的替死鬼,不親自動手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在那樣的情況下,哥哥抓住他的手,幫他把刀子插進自己的身體裡,是想減輕他的負罪感,等未來有一天真的上了法庭,也能成為他無罪的證明。」
他仰起脖頸,眨了眨濕潤的眼,抬手拉出張庭君的胳膊,露出了他手腕外側朝上的四個淺淺的月牙形印跡。
「甲痕,你應該認識,之前在楓葉苑地下室的時候,你還認出了東野翔太給出的這個提示。如果月牙朝向內側,並且是在手腕上緣的話,證明是為了反抗而不得不做的被動動作,而在外側月牙朝上,則是主動行為。」
蕭始照著他說的試了試,果然。
如果是防備姿態,人的反應空間和動作幅度都會受到時間和速度的限制,並不能及時給出太多反饋。
但要是主動出手,情況則剛好相反。
看得出江住當年那一把抓的也很用力,能在張庭君身上留下這麼深的疤痕,可見他為了留下個證明對方無罪的證據也是下了狠手。
「本來沒覺著我哥會做這種事,但在他伸手到我面前的時候,我一下子就懂了。」
胸口的傷是自己捅的,脖子上的致命傷是自己割的,在別人看來,這就是一樁因為無法忍受折磨而尋了短見的悲劇,但江倦知道並非如此。
他心亂如麻,無法面對傷害哥哥的「兇手」,也狠不下心給張庭君太多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