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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51:28 作者: 劍止
    看到這情況,蕭始就明白自己將要面對的故人已經面目全非了。

    他摘下一隻手套,對江倦招了招手。

    那人有些遲疑,在他輕喚一聲「過來」後慢吞吞蹭了過來。

    蕭始攬著他的肩膀,用手擋住他的眼睛,「別看。讓你睜眼再看,聽話。」

    說完他從箱底掀起無紡布的一角,緩慢向上,印證了他的猜測。

    曾經那個擁有溫柔笑顏的人,如今已成枯骨。

    英雄沒能遲暮,是世間一大憾事。

    江倦出言打破了沉寂:「活著的時候,你們都說我跟他長得像,那以後,我會不會也……」

    蕭始的手下移,捂住了他的嘴。

    江倦也睜了眼,看到了那具安眠箱中的骸骨。

    他握住蕭始的手,緩緩拉了下來,看了許久,故作輕鬆道:「他沒變,跟十年前一樣。」喑啞的嗓音比哭還難聽。

    蕭始喉中哽咽,沒能接上他的話。

    他又問:「已經白骨化了,不好檢了吧?」

    「確實有難度,但可以試試。」

    蕭始沒讓江倦動手,獨自把骸骨一一移到地上。

    江住的遺骨保存的很完好,石灰的腐蝕不太嚴重,表層骨皮脫落後反而真實地呈現出了骨骼的暗傷,除了關節處的軟組織腐敗和缺失導致的脫落,他身體的所有部位都是完整的,連一顆牙齒都沒少。

    蕭始仔細觀察了骸骨表面,從橈骨和鎖骨斷裂後修復的痕跡來看,這具骸骨確實是曾經受過這些傷的江住沒錯。

    「手臂是上學時見義勇為,為了保護被持刀匪徒劫持的人質被砍傷的,肩膀是小時候推開差點被車撞到的我,摔在地上挫斷的。他怕我會挨罵,骨折了不敢說,也不讓我說,我還真就傻乎乎憋了好久,最後看他肩膀腫得老高,終於害怕了,才去告訴我媽,差一點……差那麼一點就治不好了,他那時候還那么小,真的落了病根,以後可怎麼辦?你說我從前怎麼就……怎麼就那麼不懂事。」

    江倦揉了揉酸痛的眼,扭過頭去長嘆一聲,「……被留下真是太苦了,人生只剩下回憶應該是這世上最可悲的事吧。」

    他沒指望蕭始能做出回應,也不期待他的回答,很快便回到正題,「他現在這個樣子……可以嗎?」

    蕭始捏了捏鼻樑,取出放大鏡一點點仔細觀察著頭骨,「骸骨能提供的信息太少了,能驗出部分舊傷,但未必是死因。」

    說到這裡,蕭始恍然大悟,抬眼看向江倦,「你不是想讓我查他的死因。」

    江倦垂眸久久凝視著兄長的遺骨,沒有立刻答話。

    就在蕭始覺得他可能又有些崩潰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是,也不是。」

    江倦坐了下來,兩手抱著膝蓋,又是那個缺乏安全感的姿勢,「致命傷自然是切頸創口和穿肺的火器傷,這一點所有人都明白,但我想知道的是致死原因。哥哥他各方面都要優於我,自保能力也在我之上,我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會死在那個地方,一定有原因的。」

    「當年有人給江住進行過屍檢嗎?」

    「……沒有,他咽氣之後,俞副就要匆匆火化他,葬禮是秘密舉行的,只有幾個至親好友參加,告別儀式上誰都沒能見到遺體,總之很奇怪。可我就算把他帶了出來,也沒有查出真相……我真的是個很沒用的弟弟。」

    「別這麼說,要不是你冒險把他帶出來,現在我們連查真相的機會都沒有。」

    江倦勉強勾了勾嘴角,算是感謝他的安慰。

    蕭始明白江倦的意思,他認為以江住的實力,就算身處險境也有實力自保,當時他們兄弟喪母不久,江倦的情況又不樂觀,做哥哥的不大可能會狠心丟下他,所以江住沒能回來,很可能是被人陷害或中了招。

    如今已經十年過去,江住的骸骨依然呈現出一種微微泛著紅的灰黑色,這是典型的中毒跡象,江倦會有這種猜測也是正常。

    在檢查江住的胸部骨骼時,蕭始輕輕「嗯?」了一聲。

    江倦頓時有些緊張,「有什麼發現嗎?」

    「他的骨骼表面為什麼會有晶體析出?」

    兩人對視時眼中都充滿困惑,江倦接過放大鏡仔細觀察骸骨的胸骨和肋骨部分,果然在骨骼表面發現了一些白色晶體粉末。

    他想用手指蹭一下,卻被蕭始按著手腕制止了。

    江倦舔著嘴唇,沉思了好一會兒,「以前沒這個東西……我確定。斂他的屍骨時我可能有些精神恍惚,沒注意到這點,但在他剛化白骨的時候肯定沒有。」他又有些擔心,「會不會是我用石灰……」

    「不是,你別慌,不是你的問題。」蕭始用毛刷掃了些晶體粉末加入試管,為了安慰江倦還道:「送去檢測就知道是什麼了,我覺得你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看江住的骨色,確實有中毒的可能。」

    除此之外,兩人只在江住的屍骨的左臂上發現了幾道損傷到骨膜的劃痕,手背上有三道刀砍的傷痕,很可能是長度在十五公分以上的刀具造成的,這只能證明江住在當時不止受過致命傷,而且遭受過令人心驚的暴力行為。

    「他的手骨相很好看。」江倦淒涼道,「從小我是牽著他的手長大的,一直很羨慕哥哥有雙好看的手,可是找到他的時候,他的手皮開肉綻,已經辨不出模樣了,就算是這樣,他還是用他唯一能動的那隻手拉著我,讓我不要害怕……他明明說話那麼疼,可他還在安慰我……死的怎麼就不是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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