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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51:28 作者: 劍止
    他記得父親過世以後,母親就帶著他們兄弟倆搬到雁息,住在這座娘家留下的宅子裡,直到現在,他都認為是母親接受不了父親殉職的事實,不忍留在舊居觸景生情。

    這裡沒有父親的任何痕跡,自然也不會有太多回憶。當時他還小,並不明白死別的深刻含義,只是覺著偌大的宅子三個人住著太冷清了。

    不過蕭始來的那段日子卻剛剛好。

    今天踏進門的時候,他就仿佛看到暖陽照進落地窗,照得整個室內被鍍上了一層柔和昏黃的濾鏡,母親笑靨如花,熱情招呼他們,穿著圍裙的哥哥把剛出鍋的熱湯端到桌上,兩手叉腰笑看著自己與那調戲哥哥賢惠的蕭始打鬧。

    可惜太短了,那段快樂的日子,真的太短了。

    一眨眼,眼前虛化的人影便消失了,冷清的房子雖然一切如舊,少了從前的人,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永遠也回不到四口之家,更無緣得見只在夢中出現的五口之家了。

    蕭始把他往床里擠了擠,江倦緊貼著枕頭抱怨:「這床容不下你就滾出去睡沙發,少欺負我。」

    蕭始沉默了一下,忽然笑了,「記不記得以前你也是這麼說的?」

    江倦怔了怔。

    「剛到家裡的時候你看我不順眼,說我對你哥圖謀不軌,不准我跟他一起睡,非讓我去睡沙發,我半夜氣不過,抱著枕頭進了你的屋,非要跟你擠在一張床上,把你氣得夠嗆。然後我就霸占了你的床,把你逼去沙發當了地霸。後來沒幾天你就覺著不對勁兒了,被我欺負得太憋屈,乾脆鉚上倔勁兒跟我在一起睡了一段時間,再後來跟我吵架,你才搬出去和姜懲一起住了。」

    江倦明明記得,卻嘴硬承認,「哪輩子的事了,我都沒印象。」

    蕭始也不拆穿他,在他右側肩頭的燒傷疤上吧唧親了一口,「沒印象我就講給你聽,我那時候睡相差,每天晚上都把你壓的喘不過氣,要不就是睡得太死沒知覺,腿一蹬就把你踹下去了,弄得那時候你總是半夜起來揍我,第二天早上我們兩個鼻青臉腫的出去,你哥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們,他肯定是誤會了。」

    江倦察覺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在自己面前就不再直呼江住的大名,而是改稱「你哥」了。如果以後他再得寸進尺一些,沒準兒就會叫「咱哥」了,難不成是在顧慮自己的心情,不想讓自己太敏感?

    他避重就輕,「你現在的睡相也沒好到哪兒去。」

    蕭始嘿嘿笑道,「那是,早知道咱們會走到今天,那時候就不欺負你,用現在的方式壓你該多好。」

    江倦聞言沉默許久,一言不發盯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就在蕭始以為他又昏昏沉沉睡過去的時候,他突然轉過身來正對著蕭始嘆了口氣。

    至少有七八年沒被他正眼瞧過的蕭始有些惶恐,對上那熟悉與陌生摻半的眼神,心裡很沒有底。

    可他萬萬沒想到,江倦居然會主動貼過來,勾著脖子抱住了他,

    「其實我很想守護你。守護你,就是守護了我過去那段最美好的記憶。不管你信不信,這是我多年來一直在做的事。」

    「我信。」

    江倦坐了起來,他一動,身上就跟著嘩啦嘩啦響。

    蕭始趕緊把他腕上的手銬解開了,拼命解釋:「你聽我說,真不是我故意想把你拴起來,實在是你太不聽話了,我怕你到處亂跑,跑遠了又找不回來,讓人給欺負了怎麼辦。」說到這裡,他聲音低了下去:「你讓我欺負的已經夠慘了,我捨不得別人再碰你。」

    江倦沒說什麼,起身下地出了門,很快嘴裡叼著根煙,端著個只有底部一點水的玻璃杯回來又鑽進了被窩,隔著蕭始去拿床頭柜上的打火機,試了幾次才打著火。

    看他又開始吞雲吐霧,哮天不滿地哼哼兩聲,扭著屁股出門去了,蕭始笑道:「少抽點兒,你看,它都嫌你了。」

    看在他方才表現還不錯的份兒上,蕭始縱了他這一次。

    江倦往杯里彈了幾下菸灰,明明幾口煙已經吸了進去,手還是抖得厲害,幾乎要夾不住煙了。

    他無奈地看著自己不聽使喚的身體,不情願地承認:「我害怕……還是害怕。」

    蕭始把他指間的菸頭扔進杯里,握著他冰涼發顫的手,貼著他的額頭,親了親他還殘著些苦澀煙味的唇,緊擁著他安慰道:「別怕,我在呢。天塌下來我也給你頂著,以前的事我沒資格說過去,但現在和以後我都護著你,不怕了。」

    江倦靠在他肩頭,僵硬了好半天,才像終於釋然了什麼似的。

    「蕭始,其實我挺怨你的,但要是沒有你,很多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說我明確告訴你,永遠都不會原諒你,你還會……」

    「我會。」蕭始毫不猶豫道,「信我,我會。」

    他輕撫著江倦的頭,一下下捋順他的頭髮,而後聽到江倦長長出了口氣,「想問什麼現在可以問了,只要是我想說的都會告訴你。」

    「還得是想說的才肯說,你現在條件越來越苛刻了前妻。」

    「已經不錯了,你要是沒耐著性子做下這些鋪墊,我連個唾沫星子都懶得賞你。」

    「行吧,那我想問……」蕭始噎了一下,為了不讓江倦誤會,硬是把最想問的那個問題咽了回去,改口道:「你到底從李蘅嘴裡問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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