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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51:28 作者: 劍止
「還是那個病。」蕭始捂著傷口,倒吸一口涼氣,「……從他臥底回來就沒好過,江住出事以後就越發嚴重,可當年的我只會遷怒他,對他做了很多不可原諒的混帳事,他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可我沒想到他病情穩定了這麼多年,怎麼突然就……是被我逼的嗎?」
凱爾疑惑道:「你到底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了,讓脾氣那麼好的阿倦都想一槍轟了你?」
「他沒想殺我,他是想自殺。」蕭始看著人事不省的江倦,撫著他額上的紗布,輕輕落下一吻,「他的病是我拖累的,是我一直不相信他的病是真,才會害得他走到這一步,後半輩子不管他變成什麼樣,我都得對他負責。」
凱爾冷笑一聲,「兄弟,別怪我打擊你,你覺得自己憑什麼對他負責?我就先不提你自己就是個醫生,卻對他表現出來的明顯抑鬱症狀無動於衷,甚至認為他是逢場作戲,繼續對他施壓造成二次傷害這一點了。」他指著江倦質問:「你自己好好想想,他身上有哪兒是沒被你打過的嗎?你還記得當年的江倦是個怎樣的人嗎?就連你那麼對他,讓他最痛不欲生的時候都留了你一條狗命,現在他卻連自己都沒法放過,你知道人用十年都走不出這樣的困境是多麼悲哀的事嗎?」
蕭始無言以對。
「這也是他和你最大的區別,你會為自己的無能找藉口,把自己的痛苦強加於人,藉以尋求心理上的逃避,而他只會折磨自己。」
凱爾嘆著氣,摸了摸江倦微涼蒼白的臉,「他頭上的傷是自己撞的嗎?」
蕭始無力解釋,坐在沙發上垂首不語,只點了點頭。
「傷的嚴不嚴重?」
「外傷比較嚴重,已經處理過了,至於有沒有腦震盪,還得看他醒來之後的反應。」
凱爾確認過了江倦的傷,焦躁地在房間裡踱著步子,好一會兒突然開口問:「蕭始,你知道人在自殺的時候要有多大的勇氣嗎?」
「……別說了。」
「只是聽聽就受不了了?那這十多年來一直承受比這折磨百倍不止的他是怎麼挺過來的?」他從煙盒裡摸出一支煙遞給蕭始,卻沒有給他點上,坐在他身邊把玩著打火機,「你可以用你作為正常人的心態去嘗試一下,看看站在幾十米高的地方往下看,想著自己就要縱身一躍下去是不是會腿軟,面對無底的深淵時會不會害怕溺斃在冰冷的水中,甚至可以更簡單,拿把刀抵在自己手腕的動脈上,想想失血、無力、身體逐漸冰冷卻無力求救的場景,會不會讓你感到恐懼。說實話,這十年裡,阿倦任何時候自殺對我來說都不意外,讓我驚訝的反而是他活下來這件事。」
蕭始將臉埋入掌中,凱爾的指責讓他無從辯解,許久,才啞著嗓子,沒頭沒尾地說道:「他很怕疼……」
「是啊,他怕疼,所以他不敢死,可你覺著今天他在撞向牆壁,還有把槍頂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他怕嗎?」
蕭始除了搖頭逃避自己應當面對的現實,竟做不出任何反應。
可凱爾絲毫沒有可憐他的意思,不停翻攪著他被刺得鮮血淋漓,模糊一片的傷口,「十年了,他孤立無援,被逼無奈不得不成為自己最親最近的人,卻沒有人理解他的遭遇,肯多施捨給他一點兒感情,他最需要陪伴和保護的時候,身邊卻只有你這個把他當成對象和洩慾工具的牲口,心理問題沒惡化成精神疾病已經算是老天保佑了,你還想要什麼?如果真的只是擔心他遭遇危險,不如換我來守著他,上面派來的人不止你一個,能做這件事的人還有很……」
「不!」方才還嘰嘰歪歪的蕭始這一句倒是拒絕得乾脆利落,可見他這次是鐵了心要留在江倦身邊。
凱爾心道這姓江的一家子這輩子到底是倒了什麼霉,父兄慘死,母親早逝,就活了個孤苦伶仃的弟弟,還成天被這條惡狗糟蹋,怎麼看都是熬不久的命,可能對他來說最仁慈的方式就是給他個痛快。
「蕭,我希望你知道,你和阿倦的關係跟姜懲和宋玉祗的感情是不一樣的,姜的內心缺乏安全感,別人朝他進一步,他就可能退一步,但他並不排斥宋,宋也會跨過千山萬水來尋他,所以他們天生絕配。可你只要走快一步,阿倦就會毫不猶豫縱身躍下萬丈懸崖,粉身碎骨死無全屍。就算是為了不讓他再後退,也請你不要再往前走了。」
一看到江倦那張和江住生的別無二致的臉,他就覺著心裡像被什麼攫著似的,疼得難受。
「你難道不放心我?我在江住臨終前答應會照顧好他弟弟,就算你是和我站在同一立場的隊友,我也不能讓你毀了我對故人的承諾,在我眼裡,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及一個已故的江住重要。」
「再給我點時間,天使,拜託了。」打從相識以來,蕭始頭一回用如此卑微的姿態請求,「我殺過人,也受過傷,所以我知道,有些東西單憑時間的消磨是遠遠不夠淡化的。」
被鋒利的刀刃切割肌膚,誰都知道疼,但要是用一把鈍刀慢慢磨,起初是不疼不癢的,等感覺到痛的時候,傷口已經很難恢復了,癒合所需的時間,所受的痛楚,都不及剔除腐肉,重新生長來得痛快。
蕭始只是想,給自己這片膿血一個重新被吸收的機會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凱爾·白朗寧是上部出現過的角色,目前還沒有細說他的故事,所以這一章就是出來打了個醬油,之後會詳寫他和蕭始的關係以及和江住的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