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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51:28 作者: 劍止
這是自他們重逢以來唯一一次面對面,只是對方始終緊閉雙眼,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睜開眼看他,神經質地一遍遍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
江倦想,這道歉絕不是給自己的,就算蕭始心裡有愧,也該是對那個被他輕易找了玩物替代,至死無緣補償的故人,怎麼可能會是被他痛恨,恨不得銷骨蝕肉,連最後一滴血都飲盡的自己呢?
可借著醉意,蕭始卻說出了一句足以讓他震驚許久的話:「對不起,阿倦,我不想傷害你的,可我得為自己的無能找個藉口,否則我無法面對沒能保護他的自己……我必須恨一個人,抱歉,我選了你……」
他說完便昏睡過去,似乎只是夢中從未走心的醉話。
江倦的眼瞳緊縮顫動,瞬間臉色變得煞白,緩緩回身,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人。
清冷的月輝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在蕭始臉上,他眉間摺痕深刻,眼睫也隨著眼瞼的抽動而輕顫,呼吸急促且毫無節奏,胸口劇烈起伏著,仿佛深藏其中的心臟正被碾壓踐踏,千刀萬剮。
江倦想,原來他也和自己一樣身陷噩夢,被死亡的陰霾籠罩,揮之不去,經久走不出那片死寂的黑暗,咸澀的苦淚如傾盆大雨般倒灌而入,將他們溺斃在那無垠的血海中。
真可憐,他想。
不過很快他又譏誚一笑,自嘲他哪裡有可憐別人的資格呢?受害者同情加害者,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事?
他輕輕翻過蕭始滿是酒氣的身體,從他脖子上扯下鑰匙,終於打開束縛他數十天之久的手銬。
蕭始對他相當暴力無情,卻偏偏在細節上有著入微的體貼,就好比他會為了防止江倦被磨破皮肉而在手銬內側墊上絨布,也會在他病情發作,反覆吐藥時給他嘴對嘴的小口餵水,直到他完全把那苦澀的藥片吞下去,表現出了對他從未有過的耐心,如果他能和自己真心所愛的人在一起,江倦相信他的感情一定會幸福美滿。
可偏偏這一切都被摧毀了,他理應去恨個人來逃避這殘酷的現實,否則他遲早就像自己一樣被逼瘋。
只是很不幸,被他選中的那個人是自己。
「真巧,我也是。」
江倦覺著蕭始恨他是天經地義,而他恨蕭始也是理所當然,他們各自懷著對彼此的恨意,就這樣糾纏下去也好,這或許並不是江住願意看到的未來,卻已經是他們所能爭取到的最好結果了。
江倦嘆了口氣,冰涼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蕭始的眉心,撫平了那仿佛刻在肌理的痛楚。
蕭始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時不時發出一聲無意識的低吟,他在喚一個名字。
江倦怔了怔,看著蕭始的目光充滿哀憐,略帶嘲弄地輕笑道:「連夢裡都叫不對人,你真是可悲到家了。」
江倦從床腳邊的角落裡拿出一小瓶透明藥劑,倒在紙巾上蒙住了蕭始的口鼻,對方的夢囈幾乎瞬間就止了,腦袋歪向一側,呼吸也愈發深長。
他翻身跨坐在蕭始身上,以這樣居高臨下的姿態看了那人許久,一直以來被要求背對且作出臣服姿態的他竟有些不適應,遲疑著伸出手,掐住了蕭始的脖子。
那人正沉在夢中,對此一無所知,這是他一雪前恥的最好機會。
可十指收緊那一刻,江倦卻感到力不從心,許是他病了太久也很少進食,被藥物糟蹋壞了身體,此刻連掐住人氣管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再用力一點,或許再用力一點……
江倦看著自己因為用力過猛致使骨節泛著青白的雙手,驀然意識到並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不想。
他無奈地輕嘆一聲,「算了,你死了,我也就活不下去了,放過你,可能就是放過了我自己吧……」
他和蕭始同樣是需要恨意支撐才能苟延殘喘的可憐人,就這樣糾纏下去也好。
江倦反手把蕭始銬在床頭,換上那人亂七八糟丟在地上的衣褲,狠狠踢了他幾記黑腳,把手銬和防盜門的鑰匙衝進馬桶便離開了。
行走在杳無人聲的街道上,被驚擾的野貓朝他戚戚哀叫一聲,弓起背來伸了個懶腰,跳下牆頭跑走了。
明明已經恢復了自由,可江倦絲毫沒覺著束縛他的枷鎖有鬆脫的跡象,反之似乎有些更沉重的東西壓在心頭,哽在喉間,令他呼吸不暢,氣息凝滯。
長街盡頭,一名英俊的中年男子正靠在一輛黑色邁巴赫旁抽著煙,手機屏幕冷白的光映明了他的臉,遠遠聽見腳步聲便打開車燈,照亮了整條幽暗深邃的巷子。
江倦駐足,回望著關押了他月余,此刻漆黑一片的窗口,微微翕動著唇,卻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他知道,他與蕭始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到這裡就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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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吸收
深夜, 蕭始被一陣異響驚醒了。
像是重重敲擊牆面的聲音,連他這種睡得很死的人都被驚動了,他驀地睜眼, 在一片漆黑中回憶自己的處境, 旋即想起了情緒不穩將他趕出門的江倦, 意識到可能是那人出了事, 鞋都顧不上穿就衝去了臥室,猛地一推門,就見江倦正對著落地窗坐在床邊。
屋裡沒有開燈,只有窗外的路燈隱隱透過光線, 他只能聽到那人急促的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