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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PARTⅠ

2023-08-23 14:19:16 作者: 七巧
  黃沙漫漫,血流成河,怵目驚心的戰場,宛如人間煉獄,士兵與戰馬身首異處,混亂堆砌成一座座駭人的丘陵。

  男人單腳跪立在屍首群山間,左手緊握一把長劍,染血戰袍不斷滲出汩汩鮮血,自手臂沿著手握的劍柄往劍身緩緩淌下,一滴滴落入黃土中。

  染血的臉龐,緊擰的劍眉下,一雙黑眸定定凝視前方,右手撫著系在左腰側的匕首,用著僅存最後一口氣,喃喃道:「等我……朝顏……無論多久……我一定……一定……回到你身邊……」

  朝顏滿面淚痕,冷汗涔涔地驚醒。

  她記起自己在聽到嚴焱戰死沙場的死訊時,不由得昏厥過去……

  他竟離她遠去了……違背了他的誓言……

  她的心撕扯著,淚如泉湧,汨汩而流,難以停止。

  將軍的屍首未被尋獲,也許已被埋進黃沙下,士兵只尋到他染血的隨身佩劍,被帶回將軍府,當作他的屍首安葬。

  他出征前,她又交還給他的那把匕首,卻沒能回來將軍府。

  她見不到他的人,也見不到那象徵兩人定情的信物。

  從昏迷中清醒後,朝顔陪白麗兒,跪在將軍府靈堂前哀傷哭泣。

  她太過傷心的模樣,令白麗兒感到不尋常。

  哭斷腸的她,向坐在靈堂旁失去愛子、淚流滿腮的嚴夫人,跪拜叩首,道出驚人的話語。

  「求夫人收留朝顏,朝顏己與將軍拜過天地,是將軍的妻了,朝顔願一生為將軍守寡,盡心盡力代他孝敬夫人……」

  她話一出,靈堂前的嚴夫人和白麗兒,驚駭不已。

  「你這個賤婢胡說什麼!」白麗兒霍地站起身,抬腳就朝她用力一踹,神情氣怒又羞惱。

  她跟嚴焱表哥都由雙方長輩訂下婚約了,嚴焱表哥卻一直對她愛理不理,若非心儀他多年,她哪可能一再對他厚顏示好。

  如今,一聽到貼身丫鬟竟瞞著她,跟嚴焱表哥暗通款曲,甚至在他這次出征前,兩人已私訂終身,她哪能忍受這麼大的屈辱?

  嚴夫人也不能接受這件事。儘管過去,兒子曾向她提及想娶朝顏的念頭,但她在盛怒下,態度強硬地否定到底。

  她不相信品德操守嚴謹的兒子,會不顧她的感受,跟白府的一名丫鬟私訂終身。

  她只當朝顏是痴心妄想而胡謅,不願一個身分低下卑微的丫鬟,污了愛子的名譽,隨即要白麗兒將朝顏帶走,從此不准讓她再跟進將軍府。

  白麗兒雖不承認戀慕多年的未婚夫會愛上她的貼身丫鬟,卻清楚朝顔的個性,絕不可能在這種事上胡言亂語,憑空杜撰。

  就因如此,她不禁對她心生妒意,眼裡完全容不下她。

  她讓人將朝顏賣進青樓,任朝顏如何哭著跪求她,也無動於衷。

  她得不到嚴焱的愛,卻被這丫鬟奪去,即使嚴焱已戰亡,她自是不可能跟他的牌位履行婚約,但她仍對朝顏咽不下這口怨氣,要朝顏往後的日子生不如死……

  季曼凝霍地張眼驚醒,心口緊緊扯痛,眼眶湧起淚液。

  她從床上坐起身,心口強烈跳動著,淚水汨汩而流。

  夢境裡,朝顏的心境與她產生共鳴,她被夢境徹底影響,甚至,不得不認為那是她和他的前世。

  她對自己前世的境遇心痛,更因失去他而心死……

  她的心難受痛苦,更被一股恐懼籠罩,她又一次擔心人在遠方的嚴焱安危。他人還在上海嗎?是否打算回美國了?

  離開前,他告訴她,只是應袓父要求,陪袓父去參加一場商業宴會,很快就會回紐約找她,不料卻爆出他將與翔運集團千金聯姻的消息。

  他是否因此被絆住了?

  她雖表面裝淡定,內心卻一直等著他跟她聯絡,等著他回來向她解釋說清楚。然而,這兩日他連一通電話都沒打給她,令她有些心神不寧,加上前一刻的夢境,她心情再度被影響,惶惶難安。

  她不想被動等待,決定先撥通電話給他,問清他回美國的確切時間。

  才要拿起手機,電話響起,以為是心有靈犀,他剛好撥電話給她,一看來電顯示,不免失落。

  「總裁大人,一

  ..

  大早有急事?」現在才六點半。

  總裁會這麼早打給她,通常不為公事,而是有私事請託。而那十之八九,跟他的眾多女伴之一有關。

  「曼凝,阿錢出車禍了。」手機那頭,嚴世爵聲音擔憂說道。

  聞言,季曼凝心口狠狠一震。

  腦中霎時又浮現夢中嚴焱將軍戰亡的景象……她莫名膽顫驚惶,身子顫抖起來,拿著手機的手也抖不停。

  手機那方,嚴世爵繼續陳述——嚴焱是在上海要前往機場途中發生車禍,腦部受到撞擊,陷入昏迷,在送醫後,檢查出昏迷指數八分,若再降低,將呈現重度昏迷,情況會很不樂觀……

  季曼凝感覺腦袋也被重擊似的,一陣昏眩,眼前空白一片。

  在她快要昏厥時,她一手緊捉著床頭櫃一角,告訴自己,不能倒下去,她要去見他!

  他絕不能又一次違背對她的承諾,離她遠去……

  季曼凝神情疲累又憔悴,歷經長途飛行的煎熬,幾經轉換交通工具,總算到達上海嚴焱就醫的醫院。

  回想不久前,她才千里迢迢飛回花蓮,趕赴醫院見病危的外婆,她心口無比扯痛,眼眶瀰漫淚霧,望著vip病房內,罩著氧氣罩、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她匆匆步近病床,淚眼模糊地凝望著他。

  怎麼會……幾日前才陪她一起面對失去至親的他,竟會發生車禍意外,不醒人事地躺在這裡!

  他才對她信誓旦旦允諾,希望成為她的家人,永遠陪著她,他要好好照顧她,成為她能依靠的避風港……

  他怎麼會重傷躺在這裡?

  她難以接受,只希望眼前所見是夢,一場短暫的惡夢。

  「焱……你不能騙我……」她聲音哽咽顫抖,兩串淚滑落臉龐。

  她坐在病床旁,拉起他的手,灘開他手掌,在他掌心放一顆圓潤的鵝卵石。

  她一雙柔荑緊緊包覆他的大掌,喃喃叫喚他,「焱,張開眼看我……你答應我,拿這獨一無二的鵝卵石,跟你兌換象徵一生一世的鑽石,你不能食言……」

  那日,他開口向她求婚,她雖認為他的要求太過唐突,卻將這顆鵝卵石一直隨身帶著。而今,她並非急於嫁他,是以此央求他,不能對她背信,懇求他,不能又一次拋下她……

  她低下頭,親吻他的額頭,一隻手心貼著他胸膛,感受他心臟的跳動。

  她的淚,一滴滴淌落,滴落他的臉龐。

  嚴焱的右手,輕輕一動,緩緩握住掌心冰涼的鵝卵石。

  半晌,他緩緩撐開眼皮,張開眼剎那,怔愕了下。

  「曼凝……」他輕聲低喚,懷疑眼前的她,是夢。

  而他,作了一個非常沉重的夢境,令他無比心痛,更為她心疼不已。

  「焱!你醒了?」季曼凝聽到隔著氧氣罩下,他張嘴低喚,倏地一驚詫。她看向一旁連結的監測儀器,原本不穩定的幾個數據,忽然都變正常值了。

  「曼凝,真的是你!」嚴焱一手拉開臉上的氧氣面罩,抬起手臂,大掌貼上她臉龐,「別哭,我沒事。」她淚漣漣模樣,教他非常心疼不舍。

  「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你不會丟下我……」她捉住他貼在臉龐的大掌,兩串淚珠仍紛紛墜落。

  嚴焱坐起身,伸手將她擁進懷裡,一雙臂膀將她緊緊環抱住,聲音低啞安慰,「對不起,害你擔心……這一世,我絕不會再拋下你。」他向她鄭重地保證。

  因車禍陷入昏迷,從沉長夢境裡醒來,看見她來到他身邊,他心情激動不已。

  他也害怕失去她……

  病房門口這方,白湘昀推開門板,看見裡面情景,無比愕然。

  她雖高興嚴焱總算清醒,卻無法接受他竟與另一個女人親密擁抱,情話綿綿。

  她抿抿唇,壓抑住內心的妒火,抬手刻意敲兩下門板,隨即朝病床那方走去。

  當季曼凝首次與白湘晦面對面,不由得驚詫。

  她的模樣,像極了夢中朝顏的主子——白麗兒!

  季曼凝感覺她的心情像在洗三溫暖,又彷佛在坐雲霄飛車。

  不久前,她才從害怕失去他的極度驚恐中脫離,因他順利清醒而感動寬慰,不料之後就看見情敵出現。

  再之後,是他的袓父進來病房探視,不久,病房內氣氛就變得一陣緊繃。

  在主治醫師確認他的狀況無大礙後,他匆匆就決定出院,甚至帶著她來住飯店,且隔日就要跟她一起返回紐約。

  「我想,你還是跟你爺爺好好談談……」季曼凝心情沉重說道。

  她回想起在病房的情景——當嚴海明隨同主治醫師和醫療團隊要進病房,替昏迷的他再做檢查,意外看見她的出現。

  嚴焱毫不在意白湘昀在場,直接向袓父介紹她,還言明她才是他想娶的對象。

  年近九旬,白髮長眉,身著長袍馬褂的嚴家大家長嚴海明,神色威嚴地刻意打量她幾眼。

  他隨即又面對坐在病床的嚴焱,神色自若道:「你能順利清醒,我就放心了。先跟我一起回香港,你好好休息幾日,確實調養好身體。至於你跟白小姐的訂婚宴,我打算就選在下個月中舉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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