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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43:14 作者: 月亮黑了
    自那夜後,高濘更加在意盤空的鷹群,偶有幾隻下俯,離得近了,他發現鷹的腳上皆掛著銅環,無一例外。

    與那日夜巡相隔半月,他又在夜晚見到逆行而來的飛鷹。這次他加快了腳步,瞧見那個黑影招鷹受鷹,猛禽收翅立於手臂之上,高濘看見黑影從鷹鳥腳上取下了什麼,輕撫羽毛後便又即刻揚手揮去。

    翌日晨練時,高濘依舊時不時仰首望天,惹得其他兵士上前詢問:「副將在看什麼?」

    他看了眼來人,面熟,可高濘記不起名字。「在看天上鷹群。」

    「南蠻人真是好興致啊,天天朝我們這放畜生,」那人也朝著高濘視線方向望去,「嘖。」

    上頭有隻鷹掠過,排泄物正正好落在了那人右肩上,高濘耳邊隨即傳來一聲咒罵「真是群畜生,老子遲早有天把它們宰了。」

    他聞聲看去,眯了眯眼。周圍的兵士不知何時圍了上來,紛紛嘲笑那人運氣不好,這是罵你鷹爹爹被聽見了,在罰你呢。

    那人也只咂咂嘴,自認倒霉。

    「別理他們,去換身衣裳罷。」高濘笑著拍了拍他乾淨的肩膀,而後轉身面向眾人,「其他人繼續。」

    都說鷹喜在天色將暗之際捕食,他觀察了一段時間,算是琢磨出了逆行飛鷹出現的時間——幾乎是每十日一游,且皆出沒於亥時上下。終有一日,高濘追著那隻獵鷹,駐足後發覺並未有人在落腳點候著,確認四下無人後便學著那夜黑影的動作招鷹,記憶模糊,他只能依葫蘆畫瓢,一邊揮動手臂,一邊警惕周圍的風吹草動。

    ……

    回了營帳,高濘才得以仔細審查手中的東西。方才他從鷹腳上取下一張字條,紙張微微泛黃,書墨也並不果斷,但重要的是字條的左下角,落著一枚小小的章。高濘雖是未同南蠻人有接觸,卻也曾在周府的藏書閣內見過。

    異族文字框起蒼鷹模樣的線條,鏤空的雕刻中現出一株微微盛開的海棠——這是南蠻的圖騰。

    燭光將他的影子映在帷帳之上,亦照得紙上的黑字更加清晰可見。

    知足常樂,莫要貪心。本族實不好戰,奈何爾等欺人太甚。此為無奈之舉,若助得勝仗,可允黃金高位,雖不及中原,卻能保安平享樂。保持往來,及時匯報。

    拇指拂過左下的海棠蒼鷹,他不禁失笑一聲,將字條疊好收起後,吹滅了帷幕中最後的一絲光亮。

    第二日操練結束,高濘跟著進了魏永鳴帳中。

    魏永鳴是此次領軍主將,高濘曾問過周藏晏魏永鳴是何許人物,也只得到一句不清楚。後來他聽其他兵士私下議論道,魏永鳴本在東邊校場幫著練兵,忽然就在不久前被召入京中,沒過幾日便成了此次的領將。

    高濘是他的副手,二人駐邊境前便在閩州打過照面,那時被周藏晏領著吃了茶,一番交流下來倒也覺著對方是個沒架子的,算不上難相處。

    魏永鳴進了營帳後便坐下,高濘為人和善,雖是日日掛著笑,但終歸還是性子孤僻,營中少見有人能與他走得更親近。無事不登三寶殿,魏永鳴瞧他面上那欲蓋彌彰的神情,又怎能猜不到其中用意。

    高濘回首確認帳外無人後,走近了幾步。「卑職有要事相報。」說著,將攥著的東西放在魏永鳴身前的檯面上。

    魏永鳴被他態度影響,也不自覺深吸口氣,拿起面前被捏皺的紙條。字條上內容不多,他很快讀完,抬眼看向高濘,面上盡顯驚愕。

    「這是從哪得來的?」魏永鳴急問。

    「鷹群。」高濘補充道,「南蠻借鷹傳信,某日巡夜我發現營中有人受鷹,皇天庇佑,令我得以在偶然間截下這封……」

    他加重語調,「策反書信。」

    魏永鳴又將目光投射回手中泛黃的皺紙上,左下清晰印著的海棠蒼鷹是不辯的事實,「蒼鷹海棠…可知是何人?」

    「卑職無能,那人趁眾人入眠後行事,夜深難辨。」高濘曲身垂首道。

    「那你!」魏永鳴頓了頓,放低音量皺眉道,「既然你看見了,為什麼不直接將他擒住?」

    「卑職當時不知那人意欲何為,他皆在夜深後尋鷹,若我未及時擒獲此人,待他遁入夜色後又該如何?只是捉住後又能如何?駐營即將滿一月,亦不知何時開戰,若一眾兵士於開戰前知曉營中有南蠻內應,怕是只會令到人心惶惶,相互猜忌。且卑職昨夜才有幸截獲書信,在此之前並無證據,斷不敢隨意定言。」

    高濘未抬首,言罷後又將身子放得更低,「卑職無能!」

    魏永鳴聞言放緩呼吸,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高副將所言極是,是我一時心急,沒顧慮到這些。」

    「不必如此,起身吧。」

    「卑職不知如何是好,此人未按時收到書信,怕是也開始心有顧慮,許是更難查出其身份。這點是卑職衝動,未考慮周全。」

    魏永鳴將字條收起,思忖一陣後吩咐道:「莫要將此事張揚出去,正如高副將所說,此事傳出去只會擾亂軍心,你知我知便已足夠。若察覺什麼,務必要及時上報。」

    「是。」

    他揮揮手,示意高濘出去。

    待營帳內再次剩下魏永鳴一人,沉靜了一會,他又展開那張烙著印的字條。

    「黃金高位,安平享樂……」他靠在椅背上鬆弛身子,輕笑道,「呵,又如何能安平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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