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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43:14 作者: 月亮黑了
    八年過去,能變的實在太多,清粵山終究也只是曇花一現的桃源。

    他又想起那位坐於白霧中的老者,微微分唇,才醒覺自己又何來詢問的身份立場。八年前是他單憑一紙書信告別,哪怕眼前人認出自己,恐怕也不願相認罷。

    一切追究起來,似乎皆是自作自受。

    手輕托頷,李晚璣盯著對面若有所思的人,好似自己是初次這麼認真地描摹他的輪廓。

    猶記昨日初見時,他紮起頭髮,絲毫未免,顱後長尾與驪騎甩著相差無幾的節奏,甲冑光見,紋虎叱目,眾人擁簇之下,伴著清風綠繡,鮮衣怒馬。

    今日再見,紅裳飄飄,鴆鳥搖綴,玉簪溫潤,細看之下才發覺,他的眉眼不似武將般粗莽。視線如同撫過葉脈的朝露,李晚璣算是將他這張臉探了個徹底。

    睫毛不算密長,隨著呼吸微微顫抖,半現的眼眸壓抑著摸不透的情愫,面中撐起的鼻樑亦是高挺,仔細一瞧,就連髮絲垂掩下的耳垂也是漂亮的形狀。

    李晚璣不免想起八年前的小孩,若他順利長大到今日,是否也會如眼前這般好看?

    霎時,他又想起師傅往前說過,小時候長得好看的娃娃,長大後都會變得樣丑。

    思緒被強制終止,他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您要的面來咯!」

    李晚璣本就坐如針氈,也不再多言,便將熱面狼吞虎咽下肚,想著趕緊送走這尊大佛。他一見到這人就不自覺地心慌。

    帳自然是高濘付的,二人下了樓,李晚璣自然地提出要回攤前,離開太久屬實不合適。

    高濘點點頭,互相道了別。

    走出幾步,李晚璣又想起什麼,轉身叫住他:「高副將!」

    「還沒問怎麼稱呼?」

    高濘先是一愣,隨後笑笑:「濘,濘土的濘。」

    高濘,倒真不是一個好名字。李晚璣想。他沖高濘擺擺手,繼續道:「今日謝謝高副將啦!有需要隨時來尋卦。」

    話剛出口,他便有些後悔,但對方卻意外迅速地應了聲「好」。

    高濘目送他回了算命攤,走遠幾步後,忽驚覺此景猶似八年前那一別,猛然回首,又看了一眼趴在台上的青色人兒,仿佛是在確認什麼一般,才又繼續抬腿邁步。

    他緩步回府,思緒交雜如麻,分明他成就功業了,分明他回了京,分明他曾尋覓過,分明他還記得他。

    高府殞沒,清粵不再,為何偏偏連這京中最後的一點念想也要將他遺忘。

    猶如四年前清粵,尋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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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像中的高濘是意氣風發的小將軍!回京皮膚會變白(在營中曬過了)。扎高馬尾是颯爽的,見晚璣時是貴府公子模樣。

    有人打扮了,是誰,我不說。

    就是說,想要海星和評論???!!阿里嘎多!

    第25章 擦肩略影(上)

    四年前,京城。

    營中眾人皆未見識過京華風貌,大多都是在閩州地區從小生活到大的少年郎,人龍中不免傳出歡聲。唯獨沉沒在隊尾的影子不喜反憂。

    高濘對這個地方並不陌生,往前數十二年的時日俱是在這片土地上揮灑稚氣,雖已有四年未歸,卻也磨不滅近鄉情思。

    可令他憂的不是此情此景,而是自己。

    哪怕他眼見鏡中之人不復當年模樣,亦常惴慄,唯恐哪個眼尖的辨出他是何人。

    此次進京有一要事,軍中名單早已上報,不知為何卻突然下達一道命令,要求他們親自進京登記名冊。好在周藏晏早為他造了個身份。

    當初周藏晏見他支支吾吾報不出戶籍,倒也不顯意外。不出兩日,高濘便成了閩州鄉下無父無母,獨身進城謀生的孩子。

    具體如何辦到,高濘也沒有再開口多問。周藏晏似乎知道很多,總是能為他打點好一切,卻閉口不談緣由,也不開口尋什麼回報。

    問了也不一定能得到答案,索性便不費口舌了,時候到了,他想說自然會說的,高濘想。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高濘在周藏晏的掩護下通過了登記。眾人一早被周藏晏從閩州領過來,轉眼又要趕上傍晚的船回閩州,時間不算充裕,但周藏晏看著一群小伙子興奮雀躍的模樣,決定將中間空出來的兩個時辰贈與他們。

    只是不能離開太遠,若是走失了一個,所有人都得在京城留上一宿,能不能找到空房的客棧不說,眾人的操練安排也得推遲。

    周藏晏話一出,眾人皆如手中滑落的沙礫,三倆成群尋樂去了,只剩下高濘一人愣站在原地。

    他不是沒有想去的地方,思忖片刻後還是抬腿,向城外奔去。

    周藏晏坐在茶樓上,看著他極速離去的身影,無言,只是靜靜地將沏好的茶斟入杯中,琥珀盈盈。

    高濘循著記憶上了山,翠茂碧清,同他那日下山無幾。他曾想過清粵四季,如今置身孟春,凱風和煦,葉灑微光,只覺陌生又熟悉。

    待他登到半山,毫不猶豫地沖尋到那塊露天空地。四年的風吹日曬,有沒有將木牌打翻?有沒有野獸將土刨開覓食果腹?

    撥開遮掩的枝椏,他在看到眼前景象的一刻頓住了腳步,隨後又緩緩靠近,滑落於碑前。

    早已不復木牌蹤跡,有人將木牌去了,代以石碑,他輕撫凹刻之處,心中隨其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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