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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43:14 作者: 月亮黑了
    他似是覺得不夠誠懇,又道:「但我是真心想習武,我什麼都願意練願意學,一次不會,我可以花上十次、百次的時間,還望老爺指教我這愚徒。」

    周藏晏瞬間悟了,原來小孩是擔憂資質駑鈍,會讓自己產生嫌避之心,又或是出言孤傲,壞了他在自己心中的印象。

    老實說,周藏晏對高濘的喜愛遠超他人想像,除高濘生得喜人外,其中不可避免地包含了小巷中萌生出的濃烈保護欲,雖然這都並不是周藏晏心中寵溺他的主要原因。

    那是一種還報和救贖。

    且他劍法雖不成熟,卻也將形學透了,肢體內力亦是可塑,高濘實是妄自菲薄了。

    「劍譜是尋不回了,我也不可能重新寫一冊,」周藏晏說,「我一招一式教你,若有不明之處,當立即提出,不得拖矣。」

    高濘的心本寒了一半,卻又立馬驚喜難已,「多謝老爺!老爺費心教導,高濘沒齒難忘!」

    他笑了,就如那夜知曉得中玉石一般喜悅。

    若不是在校場,周藏晏真想抱抱他,抱抱這個被現實磨平稚嫩的孩子。

    高濘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並沒有習武的天賦,他自認只是悟性高,學得快,初學後也只是學了個五、六成,其中奧義並未參透,可在外人眼裡卻造出了天姿靈敏的錯覺,不止武學如此,詩書亦是。

    只有他自己知道究竟花了多少日夜去將那些內容刻進腦內,成了人人口中的翹楚。

    他自小就知道勤能補拙,或許也是他的一種天賦罷。

    接下去的時間裡,高濘大多都是在校場過的,周藏晏似乎是為他延長了停留的時間,不曾有離去之勢。

    在校場時,周藏晏導他;府內,周藏晏調他貼身服侍,方便時時抽查。

    見高濘記得差不多了,便開始練他內力,時不時與他過幾招。

    後又贈他一冊自認易懂的武籍,其中含括了內力調息和一些基礎身法,高濘練著練著也是較之前更得心應手,兩日便將那本武籍參透,面對周藏晏的抽查亦是輕而易舉。

    漸漸,他對此也是更加興致勃勃,一路下來發現武學劍法亦有許多可考之處,以往只覺此野蠻膚淺,等輪到自己參了,才知曉其中精妙。

    而後,周藏晏竟給他開了書閣,書閣內藏書豐富,常見的不常見的都有,高濘便將自己沒日沒夜地浸在裡頭,忽視了聖賢禮教、拂過了名家篇章,他的眼中只有一冊又一冊的武籍。

    清粵之上,他被迫翻閱兵法消磨,如今卻唯武籍不讀,人生便是如此難料。

    倒也不能這麼說,他料不到的,總有人替他料到了。

    高濘學得投入,幾乎餐餐與周藏晏同台,數月過去,惹了幾人不滿。

    最初不滿的是楊宿有,高濘原本乾的就是細活,孫夫人也不知為何時常給他送食,他本就不喜高濘,他眼中的高濘就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嬌貴「少爺」,沒有貴人的命,卻一身貴人病。

    說話也不討喜,要麼不言不語,要麼一張嘴便是些聽也聽不懂的東西,總而言之,楊宿有是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

    這一日日消失,活也不干,終日不知去哪鬼混,還能和老爺一齊用膳,楊宿有的妒意便愈發強烈。

    甚至有一日候在臥處等他歸來,高濘的身影從黑夜中浮出,面露疲憊,楊宿有正想教訓他幾句,高濘卻徑直與他擦肩而過,視他為無物。

    楊宿有為此氣了好幾天。孰知那日高濘一口氣讀了兩冊書,又照著書上瞎比劃了半天,最後竟端著書在書閣里睡了兩個時辰,黑夜中睡眼惺忪,腦內想的亦全是書中的內容,根本沒有注意身邊出現了誰。

    後來,齊福也不悅了,但也只是小孩沒人陪著玩,鬧的。

    高濘將玉石換了芝麻燒餅,又留了一顆,加了些錢請人串成吊墜,齊福看了滿心歡喜,似是瞬間就使得脾氣消散一空。小孩鬧歸鬧,但也好哄。

    有時高濘看著他,心中滿是羨慕,早幾年自己也是這麼鬧騰,想要什麼一哭就有,就是犯了錯,只要爹娘看到他擰成一團的眉毛就立馬收了教訓的心。

    齊福過的普通,但卻是院裡人人鍾意的老么,如果一切都沒發生,他是不是也會擁有這般肆意妄為的權利?是不是還能在爹娘的懷裡撒潑胡鬧,轉眼又喜笑顏開?

    他將齊福當成了自己,當成了原本的自己。

    還有一位,是高濘自己猜的,畢竟天天占著周藏晏的時間,周藏晏也為了他移到書房用膳,孫昭念多少也會有些不滿。

    但這也不算是空穴來風,有一次孫昭念來書房尋周藏晏,正好撞見他倆一齊用膳,桌邊還開著劍譜,孫昭念始終笑盈盈的臉立馬沉了下來,雖然只有那麼短暫一瞬,卻也被高濘捕捉。

    自那以後他便沒有再見過孫昭念。

    高濘總覺得孫昭念不如面上那般友善,周藏晏對他的好很真誠,孫昭念對他的好卻總是讓他起一身雞皮疙瘩。

    還有一些與楊宿有為伍的小廝,時不時便在他面前冷嘲熱諷幾句,高濘也不願勞神於此,時間一長,五感對外界的屏蔽阻隔倒是愈發熟練了。

    落葉搖曳,雪散冰融,又臨暖春,偌大的府里,沒有人知道高濘又大了一歲,也沒有人知道林綺雲和高廉清已經去了一年,一切只有他自己知曉。

    過年時,齊福問他為什麼不穿艷色新衣,他只是看著鏡中的一身素樸,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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