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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43:14 作者: 月亮黑了
他也不再推脫,轉身尋了一處庇護,又用手將石階上的灰塵撣開,才坐了下去。
他看著幾個年紀大的家丁移開碎石、搬走水缸、揮去塵土、掃清落葉,一切都是那麼似曾相識,似乎幾年前,他也是這樣悠然地坐在石階上,獨自看著其他人勞碌的身影。
但是在當年,他並不是獨自離開的。
「高濘哥哥!」一聲呼喚扯回他飄忽於空的思緒。
「高濘哥哥!」
他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有個纖小的身影正在朝他奔來,踏過落葉與陽光,那張淳淳笑臉愈發清晰,猶如再次迎來數年前天真年幼的孩童。
「你怎麼自己過來了!我找你找了好久。」齊福拉起他的手,抓得很緊。
高濘摸了摸齊福的腦袋,他是不幸的,卻又是幸運的,他失去了一切,上天憐憫他,揉碎了他安穩的回憶,從中拾起零星碎片,再次拼湊出一副新的光景。
他對齊福的好,一部分來自對方的天真爛漫,一部分則得益於與故人的相似,他甚至沒有見盧懷鐘最後一面,是生是死都還是未知。
其實他也猜得到結果是甚,才更加將對盧懷鐘的虧欠,彌補在面前人的身上。
「走吧,」高濘勾著嘴角道「咱們吃飯去。」
中秋當日清晨,高濘就被鄰床的人搖醒,撐著睡意洗漱整潔,便又立馬被齊福拉走。
齊福抱住高濘的手臂,高濘眼睛還睜不開,半微眯著,未甦醒對身子就這麼由著前頭的人拖著前進。
齊福領他繞著周府走,繞到一半時,高濘也終於是被秋日的涼風抽得清醒,他無神地踩著步,微微仰頭望向空中。
隨著時間推移,金輪愈爬愈高,使人漸漸沐浴在和煦的恩賜下,淺薄的溫暖像網紗一般,罩在他的身上,斬斷了肌膚上漂浮著的絲縷涼意。
「齊福,你為什麼要拖著我來?」高濘想了想,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語「散步?」
「今天是中秋!你知道嗎高濘哥哥?今天是中秋!」齊福的興奮溢於言表。
那和他有什麼關係?高濘無聲道。
齊福的步伐忽然慢了下來,抱住的手臂也緩緩鬆開:「今天是個好日子,所以我希望哥哥不要錯過每一個時辰。」
高濘微怔,在原地駐足了片刻,很快又快步趕上,與齊福並肩,繞完了整座宅子。
日下西山,府內掛起的紙燈亦亮起,朦朧的瑩瑩微光照得人都添了幾分曖昧,空中的皎潔漸漸露了白,高濘跟著其他家丁一齊在別院吃飯,桌上布菜豐盛,團油飯、蟹畢羅、鮮魚鱠、千金菜、桂花酒?
作為校尉府的下人,這樣的菜餚已是他人慕不來、求不來的。
齊福吃得歡喜,自己大快朵頤之餘還不忘顧及身邊的人,將覺得美味的夾了雙份,一份送入自己口中,一份則送入高濘碗中,高濘的碗很快就堆起了一座丘。
高濘給自己斟了半杯桂花酒,輕抿一口,酒水滑過喉嚨落進胃裡,苦烈的味道侵襲後,漸漸返上些許桂花香氣。
這是他第一次喝酒,以往看爹爹喝得歡,以為是多麼美味的珍釀,喉嚨中殘留的灼燒感敲醒了他,這和客棧的茶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趕忙把杯中剩下的酒倒了。
幾個年紀大的家丁也喝了幾壺,臉上很快顯出酒意,他們走到高濘身邊一把摟住:「高濘!」
高濘疑惑,但臉上依舊維持笑意。
「我長這麼大,就沒見過比你還漂亮的小孩兒!」難聞的酒氣隨著話語吐出到高濘漂亮的臉頰上。
高濘有些嫌棄這樣的氣味,他將身子往旁邊挪了挪,正想開口回應打趣,卻被齊福抱住了腰:「那可不是嗎!高濘哥哥就是最漂亮的!」
高濘伸手颳了一下齊福的鼻頭:「就你會說話。」
齊福嘻嘻笑著,眼睛卻盯著高濘碗裡的梅菜扣肉,高濘隨著他目光的方向投去,瞭然一笑:「這不是你夾給我麼?」
高濘不喜吃帶著過多肥油的肉,齊福送來的菜他都入腹了,只剩下那一塊油亮還臥在碗底,齊福想吃他自然是會給,只是兄長一時起了玩心,裝模這樣地刁難幾句。
齊福把人抱得更緊,小小的腦袋在高濘身上蹭著,軟糯地撒了好一會嬌,才得以讓油脂的香氣迸發在口中。
圓月懸於空中,俯瞰世人,眾人酒足飯飽,幾個大的將殘羹收拾好,重新將一隻大碗端上桌,又不知從哪掏出一把打磨圓潤的石子放在一旁。
「這是要做什麼?」高濘問。
齊福興致高漲,應道:「每年中秋都有這個,一會老爺和夫人來了,會讓每個人輪流上去扔石子,就往那個碗裡扔,有人會在旁邊紀錄誰扔了幾顆,等最後誰扔的和老爺錦囊里玉石的數目一樣,就可以把那些玉石拿走。」
「上一年沒人扔中,但我扔得最接近,老爺就把玉石送我了!」齊福拍著胸脯,驕傲地補充道。
高濘驚訝道:「玉石?那不是很貴重麼?」
齊福笑著說:「都是邊角料粗磨的,去年我拿去換錢,買芝麻燒餅吃了。那個燒餅可真香哇?」
高濘聞後意識到,原來這小子是因為這個才喜歡中秋?
倒也是合理。
說著,周藏晏和孫昭念來了。
孫昭念挽著周藏晏的手臂,綺紗闌珊,步履輕盈,柔美的面龐上嵌著一如既往的親切,眾人行禮致好,她也只是笑著揮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