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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14:29 作者: 林汀汀汀汀汀
他忽然感到沒來由的惶恐。
母親要是一直這麼瘋下去。
那他也會瘋。
和瘋子相處久了,也會變成瘋子。
面前的孫薇失控地咆哮著,掙扎,大力掐著他的手,指甲刺入皮肉。
他抿唇制住她,然後施加力氣,一點點把水果刀從她的手裡奪走。
在激烈的爭執中,女人吼叫著,怒罵著,她手裡纖薄的刀口猛然一轉,在少年的手臂划過長長的一道。
血肉被刷的綻開,快的幾乎看不清,緊接著,鮮紅的血一滴滴滑落下來,滴落在地板上。
祁凜被劃破了手臂。
護工們也終於把她按住。
祁凜退後幾步,隨後把刀放回上鎖的櫥櫃。
孫薇的瞳孔發紅,神色扭曲地咒罵著,掙扎著,像是一隻失控的雌獸。
他走到衛生間,只覺得麻木,又渾身發冷,手指攥緊著。
站定,祁凜扭開水龍頭快速沖洗著劃傷的手臂,大團大團暈開的紅色液體很快被衝進下水道,消失不見。
門外又傳來孫薇震耳欲聾的劇烈哭嚎。
「讓我死,讓我死啊!為什麼不讓我死!你們這群劊子手!啊啊啊————」
一聲接著一聲。
無比怨毒的詛咒。
她使勁拍打牆壁,女人的喉嚨像哨子般尖銳,哭泣,哀嚎,砸東西。
隔著一扇門,東西倒地、摔碎的聲音不絕於耳。
他閉眼,面無表情地把醫用酒精倒在傷口上,傾倒的瞬間,眉峰驟然蹙起,祁凜的呼吸急促,他咬著牙,冷汗順著脖頸一路落下,滴落在地面。
消毒,抹藥。
做完這些,祁凜的面色已經慘白如紙。
他仰頭,看著屋頂的那隻白熾燈,一雙眼睛茫然地眨了眨,短暫地失焦。
是在深淵裡吧。
他喃喃地這麼想。
不然怎麼會一波接著一波,永無止境。
黑暗之後仍是黑暗,沒有盡頭,不會亮起。
總是習慣給他一點點甜頭,再迎面打來重重一擊。
血液從一圈圈繃帶里滲透出來。
隨手把灑落在桌面的血跡擦乾淨,他死死按著洗手台,然後低頭湊近,看著鏡子裡自己陰沉的那雙眼。
死氣,陰鷙,下陷的漆黑漩渦。
和孫薇的一模一樣。
之前在巷子末聽到的那些老人們的閒言碎語,一時全都翻湧到他的腦海里,暴烈地遊走著:「那個孩子,指不定也有什麼不得了的瘋病,和他那個媽一樣,晦氣呢……」
「孤魂野鬼似的,長那一副薄情像,俊倒是俊,真是和當年他那個跑了的爹如出一轍……」
「小野崽子。」
孤魂野鬼。
少年瘋子。
沒人要的小野種。
不明不白的野孩子。
「呵呵……」
他竟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到不能抑制,直到牽動到傷口,才堪堪停止。
手臂上的傷口被少年愈發暴烈的指骨抽動所影響,滲出的血又一次滴在光滑的台沿上。
他閉目,只覺得眼睛沙的厲害。
嘖,好疼。
在近乎麻木持續的強烈痛感里,思緒逐漸變得混亂不清,抽痛的手臂如同針扎和被火燒,順著肌理一路往上蔓延著,並一下一下地,燎著心口。
蝕骨焚心。
他咳嗽一聲,身體靠著衛生間的牆壁緩緩而下。
就這麼坐在地上,祁凜深深淺淺地呼吸。
好累。
丹鳳眼微垂,被吸進肺腑的氣,涼而生冷。
意識變得模糊不清了。
忽然有人敲了敲門,「少爺?少爺?你沒事吧?」
祁凜的手指動了動。
隨後他啟唇淡淡地:
「……我沒事,你去照顧我媽吧。」
「好。」
那人走了。
祁凜把頭埋進臂彎里,不想起來。
過了過,疼到身體都開始痙攣起來,腦子昏沉,祁凜變得越來越難受。
他好想喝阿華田。
好想吃橘子。
也突然好想見到……
友枝。
——————
友枝在赤鋒中學裡找到一間閒置的畫室,因為學校里的藝術生很少,畫室也不太有人用,難得清靜。
把不太重要的東西搬了進去,放上擺件和幾個雕塑,掛上掛鍾,還有一些參考靜物。
終於,把畫室收拾出自己比較滿意的基本雛形後,她起身,仔細看了看自己的傑作,滿意地拍了拍手。
第二天,友枝拿著顏料箱一推門進去,發現自己的畫室被某不明生物入侵了。
穿黑衛衣的少年大刺刺地躺在畫室陽台的長條軟枕上,他臉上蓋著本比臉還乾淨的語文書。寬闊的胸膛起伏著,呼吸平穩,陽光灑在他漆黑的碎發上,手長腳長,少年隨意伸展了下身體,白皙的臉龐蹭了蹭靠墊,像一隻慵懶的黑貓。
友枝看著,徹底麻了。
「怎麼哪都有你啊,祁凜。」
少年沒動,畫室里是他均勻的呼吸聲,貌似睡得很熟。
沒轍,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支起一張畫板,調色,開始專心畫畫。
就隨便練練筆而已。
不然手會生。
友枝捏著畫筆想了想,畫了一隻張牙舞爪的黑色大貓貓,通身烏黑透亮,只有尾巴尖尖是淡粉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