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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06:13 作者: 林光曦
這是沈府的庭園,也是他的全世界,是他逃不出去的牢籠。
他勾起嘴角,模糊的眼中滿是自嘲的笑。
他不答應沈觀瀾是對的。
像他這種身份的人,怎麼可能擁有那麼優秀的沈觀瀾,又怎麼可能擁有那麼痴心妄想的未來呢?
第十八章
徐宴清回到房間裡,剛關上門驪兒就迎了過來:「爺,您怎麼渾身都濕透了?」
他推開驪兒的手,走到桌邊倒了杯冷茶水灌了下去,心裡那陣火燒一樣的痛感總算緩下了一些。
驪兒看著他失魂落魄的背影,猶豫了片刻,還是走到他身邊:「二少爺讓奴婢給您傳個話。他晚上會悄悄來看您,讓您別太早歇息。」
說完便要去脫徐宴清身上濕透的外衫,被徐宴清再次推開了。
驪兒甚少會見他情緒外露的這麼明顯的,不由得繞到他面前,道:「老爺剛才為難您了嗎?」話剛說完便瞪大了眼睛,又急道:「您的臉怎麼了?老爺打的?」
驪兒的聲音讓徐宴清的頭比剛才更痛了,他用指尖揉著太陽穴,道:「去拿點梅子酒來。還有,晚上把大門鎖上,以後都不准再讓他進來。」
驪兒愣在原地,像沒聽懂似的:「您要喝酒?」
徐宴清經常要唱戲給沈正宏聽,即便是逢年過節也可以不喝酒,這是沈正宏給他的「特權」。他也很愛惜嗓子,就連西廂的小廚房做菜也是滴酒不沾的。
如今聽他居然要喝酒,驪兒便覺得事情不對勁了。
她用力拉開徐宴清的手,看到紅腫起來的左臉,還有淌著血絲的咽喉,心疼的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老爺為什麼又要打您啊?那件事二少爺不是都說清楚了嗎?」
徐宴清不想再提,勉強擠了個笑臉安撫她幾句,讓她先去拿酒來。
驪兒拗不過他,好在梅子酒的果味重,喝起來也不太會刺激嗓子。等取來後,見徐宴清還是穿著那身濕噠噠淌水的衣衫,驪兒便堅持要給他換掉。
徐宴清不再抗拒,等換好後便把她趕出去了,獨自坐在桌前喝著。
他以前也喝過酒。那是剛成年的時候,瞞著師父和幾個師兄一起溜出去喝的。
那時的酒味他記得很清楚,辛辣中帶著苦澀,他剛喝了一口就嗆了老半天,打死不肯再碰第二口了。不能理解這玩意這麼難喝,怎麼還招那麼多人喜歡?
後來他成了角兒,名氣越大來請客吃酒的人越多。他不是每一個都能推得掉,實在推不過的時候只得喝上幾口。那時的酒比他第一次偷喝的劣酒好多了,只是味道依舊辛辣,除了苦澀,他還是嘗不出其它的。
直到有一年,有個帶隊路過的軍官聽了他一場戲,用禮帖和重禮邀請他吃頓飯。席間他依舊推脫著不喝酒,軍官讓副官拿了一小壺梅子釀放在他面前,說這是家鄉的特產希望他嘗嘗。他只得抿了一口,驚訝的發現這味道確實不同,甜滋滋又酸溜溜的。那回他貪嘴喝了整壺下去,後來醉的不省人事,醒來時候在自己的床上。
他師父板著臉在桌邊坐了許久,等他醒來後用戒尺打了十下手心,逼他發誓下次絕不能喝醉。
那時他才知道,他遇到了好人。
那軍官非但沒碰他分毫,還親自把他送回來交給了師父。
徐宴清搖晃著杯子裡紅澄澄的酒液,唇齒間滿是梅子的芬芳。
沈家的梅子酒是太夫人初一十五拜觀音時用的,供完就分給各房,自然是好東西。只是他不擅喝酒,分不出來這酒和當時那壺有什麼區別。唯一能區分出來的,便是當時喝的時候心情不錯,現在卻越喝越難過。
屋外雷聲轟鳴,還是下午的光陰,天空卻越來越暗。屋子裡亮著燈,他抬眼掃了一圈,偌大的房間裡擺滿了讓人眼花繚亂的古董珍玩,全都是沈正宏給他的聘禮。那時他的聘禮太過豐厚,沈家的三位太太都表示過不滿,只是沈正宏一意孤行,非要用這個來顯示對他的尊重。
尊重麼?
每每想起這個詞,徐宴清都忍不住的想笑。
沈正宏剛把他娶回來的那段時間對他真的很好,錦衣玉食的寵著。他倆之間除了沒有身體上的關係,一切皆是相敬如賓。因為沈正宏愛聽他唱戲,他便為沈正宏一人上妝,定做新的戲服,請戲班子的師傅們來,在梨園似模似樣的開著只有一位看官的「堂會」。
那時候他為著自己還能繼續唱戲而開心,覺得這樣的日子過著雖然拘束,卻也不算太糟。後來隨著三位太太陸續給他小鞋穿,沈正宏聽多了枕邊風,對他的誤解也就漸漸多了。
沈正宏不再像以前那樣信他,對他的態度也冷淡了下來。他不似那些女子擅長迎合丈夫的喜好,又不會賣弄風情,偏偏這時候還知道了沈正宏只是拿他當亡妻的替身。
當時徐宴清並沒有鬧,畢竟他對沈正宏沒有感情,他很平靜的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晚上,他看著床邊雪白無瑕的牆壁,心裡的苦澀就再也藏不住了。
他用指甲一塊塊摳著牆,邊摳邊撕著嘴唇上乾裂的死皮,直到手指甲扣斷了,嘴唇上也血跡斑斑了才停下來。
他唱了小半輩子的戲,演了無數的角色去討好看官們。本以為在謝幕後就可以做回自己,沒想到最終換來的,不過是換個戲台子繼續演別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