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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06:13 作者: 林光曦
但驪兒告訴他的卻是另一個真相。
徐宴清的嗓子受過傷,那陣子咳血的厲害,被庸醫誤診說再也不能登台了。徐家班的班主是徐宴清的師父,不知拿了沈老爺多少好處,居然把徐宴清的賣身契給了沈老爺。徐宴清雖然算有名氣的角兒,但在他們那個年代,戲子終究是有錢人手裡的玩物,人微言輕。加上賣身契,他又如何能反抗?
沈觀瀾問過驪兒,不能跑嗎?
驪兒答了:「四太太身無長物,能跑到哪去?即便逃脫了,若是不能唱戲,那等待他的下半輩子豈不是更慘?」
沈觀瀾煩躁的捋了把劉海,他完全可以理解恩師身為一介教書人,為何願意為了個下九流的戲子出頭了。
如此封建守舊的思想,靠賣身契來決定一個人的命運,或許在當下大部分人的眼裡依然是再正常不過的。可時代不同了,如今人人自由平等。別人家的事沈觀瀾管不著也沒心力去管,他家的事是發生在他眼皮底下的,怎能如此荒唐?
他掀開蚊帳下床,悄悄打開了房門。宣紙就在外面的石桌旁睡著,他輕手輕腳的關上房門,往廚房溜去。
他覺得今晚喝的還不夠多,這樣耗下去得睜眼到天明,便想著再找點酒來。只是沒想到剛靠近廚房就看到了一點微弱的燈光,他靠在門上一瞧,一個丫鬟點著盞煤油燈,正在炤台上煮著什麼。
食物的香氣隨風飄了過來,沈觀瀾吸了吸鼻子,那是醬油和蔥花的味道。
他悄無聲息的靠近,在丫鬟背後瞄了一眼,發現鍋里正用清水撈著麵條,旁邊一個碗裡放著醬油和蔥花末。他笑了起來:「大半夜的,是四太太餓了還是你饞了?在這偷偷摸摸的煮東西。」
驪兒乾的才不是偷偷摸摸的事,只是半夜煮碗醬油拌麵,她也沒必要敲鑼打鼓的吧。
待她看清身後的人是沈觀瀾時才放下心來,不滿道:「二少爺別半夜嚇人,奴婢膽子小的。」
沈觀瀾摸了摸下巴:「你膽子小?我看你護著四太太的時候可是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
驪兒把煮熟的麵條撈起來,在碗裡拌了拌,蔥花的香味飄進了沈觀瀾鼻子裡,勾得他十指大動,把碗拿過來聞了聞:「好香,這碗給二爺了,你再下一碗吧。」
「哎……」驪兒剛叫了聲便看到沈觀瀾夾起一筷子麵條,送進嘴裡便嚼開了,吞下去後還要嫌棄的咂嘴:「怎麼這麼軟?你撈的太久了,面都爛了。」
「誰讓二少爺要搶的,四太太的嗓子吃不了太硬的東西,一向都是這麼撈的。」她嘀咕道,轉身又下了一指麵條進鍋里,取了個新碗添調料。
沈觀瀾奇道:「他都不唱了還要這么小心的保護嗓子?」
驪兒哀怨道:「四太太的嗓子咳血過,醫生說了平時要小心養著,否則年紀再大些說話都會吃力。」
沈觀瀾放下碗來,才下來的神情又凝重了,道:「明日我先帶他去找時珍堂的李太爺看看,他那一身都是毛病,得好好治治。」
驪兒放下手裡的勺子,喜道:「二少爺說的是真的?可是李太爺已經不看診很久了啊。」
「李太爺從小就給我看病的,應該會賣我個面子。主要是我那些西醫的診療器具還要半個多月才寄到,也不可能馬上就帶他去外地的醫院檢查。」
沈觀瀾說的真誠,驪兒垂下眼帘,好似想到了什麼,小聲道:「二少爺,奴婢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她剛才對沈觀瀾有些無禮,但是那份率真讓沈觀瀾很舒服,如今一下拘謹了,沈觀瀾反而不習慣了:「你想問什麼就說,沒必要這麼拘著。」
「奴婢想問,二少爺為何會願意這樣幫助四太太?您剛回來,之前與四太太也不曾見過。」
沈觀瀾打量了驪兒一眼,道:「這是你想問的還是他想問的?」
驪兒被看穿了想法,只得道:「是奴婢想知道。四太太沒說出來,但奴婢知道他心裡也是很不安的。」
「他不安?為什麼?」
「為什麼?」驪兒茫然的看著沈觀瀾:「忽然間有人對自己很好,還是個陌生人,換做誰都會不安吧?」
沈觀瀾沉默了許久,接過驪兒新拌好的那碗面,又隨手拿起一壺酒,往西廂走去。
他說要單獨和徐宴清談談,讓驪兒在外面守著別進來。
第八章
徐宴清沒在房間裡。
今晚夜色很美,雲霧似輕紗鋪在天邊,一點星子躲在月光後,明明滅滅。微涼的風不時會拂過臉頰,帶來陣陣蟬鳴。如此閒適的夏夜,實在是很適合金樽對月。
可惜他的嗓子不能喝酒,連濃茶都不能碰,平時喝的最多的就是水和護嗓子的茶。今晚坐在涼亭內,手邊也只有一杯清水。
他在太夫人那兒吃的晚飯,只不過被沈觀瀾折騰得食不知味,也沒吃多少。等到半夜睡不著,才發覺是餓過頭了,就讓驪兒去煮碗面來。
沈觀瀾端著兩個碗一瓶酒,大老遠就看到了涼亭下的身影。
徐宴清穿著中式的寢衣,素白的綢緞在月下反射著微光,如一抹亦真亦幻的虛影,讓沈觀瀾想起了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
那隻屬於新嫁娘的紅,滿頭耀眼的珠翠,是與四周格格不入的妖冶。就像戲文中成親當日摔下懸崖的徐青嵐,一不小心就跌進了他的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