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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07:21 作者: 流初
    「閃……閃閃……」

    慌裡慌張的保姆趕來,抱著他上車送醫,禍不單行,路上出了連環追尾事故,季望澄的傷愈加嚴重。

    他徹底暈死過去,生命體徵一度相當危險。

    再度醒來時,他坐在病床上,板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腳底的影子如游龍般在地板上蜿蜒前行。

    黎星川眨了下眼,這一幕便消失了。

    他心中大駭。

    這是什麼?

    這就是那場車禍的真相嗎?

    原本凝固在原地的黑霧,忽然朝著他衝來,將他整個人密不透風地包裹。如此近的距離,他能聽到尖細而吵嚷的叫聲,仿佛小孩子在委屈地放聲大哭。

    【閃閃……嗚哇……閃閃……】

    【閃閃……閃閃……】

    它們連聲喊著他的名字,拼命往他袖口裡鑽,摸到他的體溫和脈搏也不能放下心來,必須時時刻刻貼在一起。

    黑影緊緊黏著他的皮膚,揪也揪不下來。

    突如其來的記憶,如漲潮海水般淹沒他的口腔,黎星川喘不上氣。

    林恩澤微微挑眉:「明明看見了自己的噩夢,居然還能迅速穩定情緒,真是難辦……」

    黎星川完全沒注意他在說什麼。

    是了。他想。那時候,他被外婆接走,去首都看病,好一段時間沒有找過季望澄……對方在那時變成了「天災」。

    ……原來是這樣,黎淑惠,那個曾經是他噩夢的女人,竟然還背著他做出過如此過分的舉動,而他在八年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真相。

    黎星川一點都不覺得意外,也沒有多餘的恨,因為已經恨到極致了。

    他恨了黎淑惠很多年,一度憑著對抗她的念頭活下去。

    黎淑惠深信什麼,他就否定什麼;黎淑惠是什麼樣的人,他就必須成為截然不同的存在。他要證明自己比她過得更好,也要成為比她明亮的人。

    然而,無論他怎麼做,黎淑惠都不會認為自己才是過錯方,無從得報的仇恨與怒火,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廂情願。

    「恨」作為內驅的燃料,終將陷進自證的怪圈。

    想要得到誰的認可,就會成為誰的奴隸。

    黎星川看著自己的掌心,突然無所謂地笑了下。

    他終於將超能力的成因聯想到自己身上,行動組的成員們開玩笑地喊他「唯物主義戰神」,其實不是這麼一回事,他的能力來自不服輸的反叛,而非堅定的本心。

    過去那麼久,他早就懶得恨她了。

    是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

    大概是在中學的某一天,在光榮榜上看到成績的那一次。

    他與季望澄,玉城到首都,距離是1400公里,時差是春秋冬三個季節,一旦落到紙面上,足足兩百分的差距。

    他那顆不甘的心加速跳動起來。

    好像很遠,也沒那麼遠……要不要試試看?

    「真是讓我覺得很難辦。」林恩澤自言自語,向前邁了一步,「只能這樣了。」

    數百萬光點在他背後升起,凝聚成萬千箭矢,每支箭矢之間僅隔了極其微小的距離,形成令人頭皮發麻的密集列陣,將整座塔身內部擠得密密麻麻,如同黑雲一般,氣勢洶洶地壓在黎星川的頭頂!

    但這一次,黎星川沒有後退。

    黑影繞在他的身側,警惕無比,時刻準備反擊。

    箭矢尾部燃起火光,將塔身照得燈火通明,幽幽的鬼火密匝,營造出地獄行刑一般令人窒息的景象。

    而黎星川恍若未聞,腦海里重複播放著那一句話。

    ——要不要……再試試看?

    那就,試試看。

    黎星川抬眼,直直看向頭頂的箭陣。

    剎那間,周身黑霧破開,正欲襲來的刀光劍影立刻靜止,火焰撲簌簌熄滅,塔身內部恢復晦暗。

    像是被滴落的樹脂裹住,動彈不得,結結實實凝在半空,即將化成僵硬的琥珀。

    變化幽微,逆轉陡生。

    林恩澤意識到了,終於維持不住從容的假面,愕然至極。

    他看著黎星川,像是從未認識他一般。

    對方僅僅是站在那裡,就令他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如同臣民不敢直視君主,草食動物不敢直視天敵,越級的挑釁必以失敗告終。

    如此強烈的壓迫感,他只在「天災」身上感受過。

    林恩澤頭皮發麻,動彈不得。

    「你們好像很怕小季。」黎星川突兀開口,「其實他一點都不聰明,演技奇爛無比,好騙,聽話,騙人被拆穿也理直氣壯,像動畫片裡的笨貓。我不太理解他為什麼是『天災』,但是……」

    空氣中發出震動的嗡鳴聲,所有箭矢一齊發出不堪受力的吱呀聲,箭身輕輕搖晃。

    黎星川往前走了一步,鞋底叩擊地面,發出細微響聲。

    一聲令下,箭矢齊齊消失!

    只剩微茫點點,像灰塵一般,伴隨著塔頂的天光一齊降落。

    「認知類」超能力從沒有失去後重鑄的先例。

    算計組織,算計天災,唯一沒算到,黎星川竟然能夠重新擁有超能力。

    ……他究竟是誰?

    林恩澤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神情僵硬,下意識往後稍了稍,肢體語言演繹著生動形象的忌憚。

    他在恐懼,他害怕了,如同置身深海,溫度褪盡、無法呼吸,連牙齒都在咯咯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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