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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07:21 作者: 流初
    腳墊上面印了兩隻憨態可掬的小熊貓,正啃著竹子。

    熊貓耳朵好像動了動。

    黎星川揉揉眼睛,以為是自己產生錯覺,然而定睛一看,那隻耳朵上似乎漂浮著裊裊黑霧……

    他當場嚇得奪門而出,把浴室門反手摔上,下意識呼喚道:「季望澄!!快來!」

    「——季望澄!」

    眨眼的功夫,無所不能的小季同學瞬移出現在門口。

    他走進來,有些茫然,不明所以。

    季望澄問:「怎麼了?」

    黎星川:「浴室里有東西!」他手腳並用,比比劃劃,還處在受驚的劫後感中,語言組織得相當磕絆,「是一個黑色的……黑霧一樣的東西……附在腳墊上……鬼一樣的……」

    聽到第一句時,季望澄的神態凝起一絲警覺,目光如箭矢般射向浴室大門。

    然而,黎星川的補充描述,令他緊繃的狀態突兀地松垮,並逐漸轉為一種難以言喻的……心虛。

    視線開始在空氣中亂跑,不敢和他對視。

    手背到身後,罰站一樣站在原地,渾身彆扭。

    黎星川:「……總之,你快去看一下,太嚇人了。」

    季望澄:「。」

    黎星川催促道:「快去,快去,愣著幹什麼。」

    季望澄:「……」

    季望澄硬著頭皮打開門,腳墊上的黑影早就躲到門板斜後方,趁此機會,悄無聲息地匯入他的影子中。而黎星川躲在他的身後,探頭探腦地觀察那隻繡在吸水墊上的小熊貓。

    季望澄:「好了。」

    黎星川:「真的嗎?」

    季望澄心虛:「……唔。」

    黎星川不疑有他,頓時鬆了口氣,沒有剛才那麼緊張了。那天晚上突然出現在窗外的醫生給他嚇慘了,他在病房裡住的這幾日連帶著草木皆兵,看到點什麼都一驚一乍,生怕是新的驚嚇。

    黎星川鬆懈下來,重新回到浴室,準備洗澡。

    剛準備脫外套,就在此時,一道靈光擊中了他。

    腳墊上的黑影,看起來相當熟悉,黏糊糊的黑色史萊姆;季望澄曾經承認過偷窺行徑,剛剛的表現也有不少古怪之處……

    一條條線索,像是鉚釘紐扣一樣,正正好好地扣在一起,指向同一個終點——

    黎星川「嘭」一下推開門。

    「季望澄。」他殺氣騰騰地看向坐在床邊的某個人,「那就是你吧?你是變態嗎?啊?!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變態吧!」

    季望澄:「……」

    季望澄聲如蚊吶:「……對不起,下次會注意。」

    黎星川怒極反笑:「注意什麼?」

    季望澄很誠實:「注意藏好一點。」

    黎星川:「……」

    黎星川:「你給我滾出去。」

    -

    條件有限,黎星川很難對偷窺慣犯實施應有的制裁,暫時採取了驅逐出境的措施。

    正當他冥思苦想的時候,季望澄坐在門口,走神。

    季望澄知道自己可能做的不太對,但他也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影子們習慣偽裝成腳墊上的污漬,在這個角度,熱氣一蒸,其實也看不到什麼。

    派影子們例行跟蹤,是為了保護閃閃,很有必要。

    至於跟到浴室里,那也是戰略性部署的一部分,萬一有壞人趁著這種機會趁虛而入呢?又有誰能保證?

    總之,他不想改。

    季望澄鞋底摩挲著光滑的地板,一下又一下,輕而規律。

    交班的醫生和保衛從身邊經過,所有人輕聲細語,唯恐弄出聲音來惹怒他。

    他其實沒有那麼陰晴不定,也沒反社會到動輒破壞世界的地步。

    就像一個普通人去餐廳里吃飯,吃到一道不新鮮的菜,普通人很生氣,第一反應是向餐廳討說法,只有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才會把桌子椅子全砸了發泄憤怒。

    他們不會這樣類比,因為兩者的破壞性不是一個檔次,懷有遠居人上的力量,被忌憚也是必然的結果。

    季望澄不甚在意,他只希望閃閃別怕他。

    黎星川不僅不怕他,甚至在計劃如何給小天災上上規矩。

    計劃構思進程緩慢,季望澄坐在外面乾等。

    不知道過去多久,周圍很安靜,時間踮著伶俐的足尖溜走。

    那個東西又出現了。

    人形影子靜靜站在他的正對面。

    季望澄腰腹以下的部分,纏上了粘稠的黑泥。

    像逐漸升高的水位,不知休止的血蛭,每分每秒都在奪取他的生命力。

    它這次長出了粗製濫造的「五官」,影影綽綽的輪廓,嘴巴朝臉頰兩側裂開,露出譏誚而奇詭的笑容。

    【你以為他接受你了嗎。】

    【他不看,是在逃避,和你一樣逃避。】

    【軟弱的可憐蟲。】

    它訴說著他心底最隱秘的恐懼,聲音如同海上塞壬,空靈悠遠間,帶著蠱惑人心的意味。

    【你太弱了。】

    【你做不好的。】

    【交給我,你可以睡了。】

    ……

    季望澄垂著雙眸,下巴壓在掌背上,清峻五官被頂光雕刻得毫無死角,如同一尊精美卻毫無生氣的玉質雕像。

    半晌,他突兀開口:「夠了。」

    【……】

    他起身,於是初具五官的「它」被打碎,窸窸窣窣地化為紛雜碎片,落回他的影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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