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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07:21 作者: 流初
    她又憋了回去,深吸一口氣,重新恢復一張冷酷無情的工作臉,以及平穩如水的音量。她試圖給這油鹽不進的混小子說清利弊:「先不談家人。等到你能力恢復了,可以幫助更多人,收益大於風險,值得一試。而且……」

    「萬一我不能恢復呢?」黎星川抓住漏洞,立刻打斷,振振有詞地反擊,「你的能力,你在這個位置,每天能幫助多少人,是確切存在的事實;我能不能恢復,還是個未知數。」

    「一邊是穩定的好處,另一邊是沒底的猜測,選擇哪邊一目了然吧。小……夢姐。對,夢姐,你可別再畫餅了,吃不下了,我戒碳水。」

    黎夢嬌嘶聲:「你……」

    為防止對方搬大道理,黎星川眼疾手快,先一步借用黎夢嬌的思路打敗她:「你冒著這樣的風險幫我,有沒有想過需要你幫助的普通人怎麼辦?組織其他人怎麼辦?組織怎麼辦!這是失職。」

    這話講得其實有點重了,黎星川說完自覺不太合適,但他知道,這麼說才有可能打消黎夢嬌的想法。

    對於一個工作狂來說,指責她「失職」,也許會引發對方的暴怒。

    他直視黎夢嬌的眼睛,心裡沒底,稍顯退縮。

    但她的臉上沒有表現出分毫怒意。

    黎夢嬌往後靠了靠,雙手插到外套口袋裡,肩線微垂,整個人居高臨下的氣場仿佛也隨著這動作滑盪下來。

    「不是這樣。」

    她對他笑了下,笑容里有點如釋重負的意思。

    加入組織以來,她從未違反過命令,連年假都攢了許多天沒用,誰都知道,孟姣是風吹雨打都穩居一線的勞模。

    每次看到哭著奔向父母的小孩子,就像看到尚且年幼的自己,但那是屬於別人的劫後餘生。

    二十二年前,並沒有另一個黎夢嬌能救她。

    一直不敢停下,做夢都不能忘。

    她不覺得自己被攻擊了,如果非得就「失職」爭論,那大約是,沒有及時將黎星川隱約表現出的特異之處上報。在既定的事實面前,這一舉措能帶來的影響,小得可憐。這麼多年來,她並未對不起組織;虧欠家人的,卻太多了。

    於是,黎夢嬌得出結論,從容鎮靜地回駁道:「你這是詭辯。」

    黎星川:「我就問你,要是轉移到你身上,也治不好,怎麼辦?你希望我一輩子自責嗎?」

    黎夢嬌:「那……」她提出了一個難以被拒絕的提議,「那就再轉移回你身上。怎麼樣?連季望澄自己都解決不了,這辦法是可行性最大的一個,總得試一試吧。」

    黎星川:「真的?」

    黎夢嬌面不改色:「我什麼騙過你?」

    現在就在騙你。

    這確實是個過於理想的計劃,口頭有理有據,至於落到實處如何,誰都說不準。

    他們見過不止一位感染者的死狀,無一倖免,沒有痊癒的可能性。剛提出方案的時候,廖局和閻華都不同意,當前情況不嚴重,讓她別急,三思後行。

    黎星川目前還沒有症狀,明天呢,後天呢,等到來不及的哪一天呢?又該怎麼辦?

    思考過後,她還是堅持一試。

    最壞的結局無非是死。

    如果能用一條命,換閃閃的命,她換。

    -

    「……」

    黎星川沒明確表達同意,遲疑著,似乎在思索可行性。

    兩人陷入僵持,病房內沉默了幾分鐘,像白色牆壁一樣安靜。

    蔡老左看右看,等得有些不耐煩,打個哈欠:「聊好了嗎?我就當你們默認了?」

    黎夢嬌立刻對他點頭。

    於是,蔡老動身。

    他一手懸在黎星川手腕上方,另一隻接觸黎夢嬌,承擔起「轉運站」的義務。

    掌心仿佛有一股吸力,將黎星川皮膚上的黑霧牽引出來,搖搖晃晃的懸到空中。它們攀附在他皮膚上的時候如同墨色的畫,盤旋於空時像蛇,一圈一圈地打著轉。

    在黎星川出現之前,蔡老是組織內公認的、最接近「規則」的超能力者。

    他的力量不具備破壞性,只是推動能量和其他物質發生轉移,與超能力法則的「等價交換」不謀而合。

    最佳的解決方案是將黑霧轉移回季望澄自身,然而,季望澄比蔡老更接近「規則」,相當於法規與更高一級的法規相撞,前者原地失效,掀不起一點水花。

    黑霧們在空中順時針游弋,打散又重聚,發生一次次的劇烈衝突。

    它們數量稀少,力量不如本體那樣霸道,之前循著本能,保持沉默韜光養晦……

    ……而現在,像被拎著脖頸皮提起來的小貓,面對前所未有的難題,終於忍不住在空中吱哇亂叫起來。

    【我不走!】

    【討厭!】

    【要閃閃!要閃閃!】

    【討厭!!滾開!!】

    【閃閃!閃閃!】

    ……

    它們發出尖銳的聲波,扎進人耳,耳膜產生隱隱的刺痛感,根本聽不清講的是什麼。

    影子們奮力掙扎無果,扒著黎星川的皮膚,一段接著一段被拎起。

    只差最後一小截,即將被一網打盡。

    黎星川突然說:「不行。」

    此言一出,原本已經被抽離體表的黑霧,如同瀑布流水一般,應聲落下,回歸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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