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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07:21 作者: 流初
    「不可能。」黎星川冷酷地說,「我們現在一起睡,不合適。」

    季望澄不能理解:「為什麼?」

    黎星川:「我們是什麼關係?」

    季望澄:「下個月會談戀愛的朋友。」

    黎星川:「………」——啊?

    「朋友不可以一起睡嗎?」季望澄辯解,「以前可以的。」

    在狗屁不通的邏輯領域,顯然沒人能勝過他——於是黎星川決定把棋盤掀了。

    黎星川:「可以,但是我就想一個人睡。」

    季望澄:「我想跟你聊天。」

    「我們很久沒有躺一起聊天了。」

    為了增加說服力,季望澄甚至開始假裝難過,「你不同意,是不是要跟別人聊?我傷心了。」

    他的演技還是那麼遍地飄零,眉頭假情假意地皺起來,語氣平穩得像無風水面,完全聽不出哪裡傷心。

    黎星川:「。」

    又被小季拿捏了。

    說實話,他也有些問題想問,白天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夜談顯然是最合適的。

    「……好吧。」黎星川退讓了,順帶威脅道,「你不要動手動腳,像以前一樣,知道嗎?」

    這威脅其實沒什麼由來,因為季望澄在向他告白之後,也沒做過任何越界的行為,無非是在臥室門口靜坐示威,殺傷力約等於0。

    「哦。」季望澄說。

    他們躺到床上,一陣東拉西扯地閒談。

    黎星川:「今天早上那三明治挺好吃,明天也吃那個。」

    季望澄:「好的。」

    黎星川:「過兩天文藝部活動擺攤,我下午場,你要來嗎?」

    季望澄:「來的。」

    諸如此類一問一答的「閒談」,占據他們聊天內容50%,連某鵝開發的問答機器人都比季望澄擅長聊天。

    這段友誼能冒芽、成長、維係數十年,也可稱之為一種奇蹟。

    「早上那個人,怎麼樣了?」黎星川問。

    季望澄:「……還好,我會處理。」

    黎星川:「你真的不認識他嗎?以前從沒有見過?」

    季望澄沒說話。

    他翻了個身,睡衣摩擦被套,很輕的一聲「嘩」,這似乎就是他的回答。

    意思挺明顯的,季望澄不想騙他,但也不想告訴他。

    黎星川略感心累。

    「哎。」他說,「有時候,你也跟我說說你的事吧,比如家裡的、學校里的……什麼都行。你總不跟我講,我怎麼知道你過得怎麼樣呢?」

    季望澄:「……那些都很無聊。」

    黎星川:「無聊我也願意聽,你隨便說兩件——比如你們班長?」

    季望澄:「我……」

    他開了個頭。

    第一個音節結束後,足足十幾秒鐘,沒蹦出來新的字。

    黎星川並不意外,因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想:「果然,又是這樣。」

    自從轉學去首都之後,季望澄好像徹底失去了「分享欲」這一功能。

    到現在,黎星川也對他的高中生活一無所知,他不知道他學校發生過什麼奇葩的事,也不知道他就讀於幾班,同桌是什麼樣的人,班主任有什麼被同學爭相模仿的習慣動作。

    別的朋友偶然間問起「你發小高中是全封閉嗎?」,他給不出正面回復,只能打哈哈混過去。

    每到這種時候,黎星川也會忍不住想:「我們是要疏遠了嗎?」

    黎星川很難從他們生活日常的共通點中找到能暢聊的話題,每年夏天的見面,炒冷飯一樣翻著過去的記憶再談一次。

    玉城主城區的形狀,在地圖上像一塊圓餅乾。這麼多年下來,他們走過的地方已經能把這塊餅乾啃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一點食之無味的殘渣。

    季望澄總說自己無趣,難道他不怕自己無趣嗎?難道他就不會忐忑這段相隔一千公里的關係,一夜之間突然結束嗎?

    他就不會猶豫躊躇、患得患失、輾轉反側地害怕失去嗎?

    他也會的。

    庸人自擾,他是千萬庸人之一。

    而在發現對方持有和他相同的憂慮時,黎星川甚至有一絲卑劣的竊喜。

    黎星川打圓場:「好啦,好啦,不為難你了。」

    他眼神鎖在天花板的吊燈上,一動不動,臉上也沒笑,聲音卻是輕鬆的,「等想到了再告訴我吧。」

    「等想到了再告訴我」是專屬他和季望澄的託辭,其性質,與「有空見」、「下次一起吃飯」一樣,是客氣的逃避。

    黎星川用兩人熟悉的方式粉飾太平,儘管早習慣了,依然不可避免感到失落。

    他雙手交疊放到腦後,就著月光數吊燈邊上的水滴型裝飾水晶,轉移注意力。

    房間再度陷入寂靜。

    窗外月光奔流如水,空氣仿佛被它賦予海洋般的壓強,鎮在胸口上,喘不過氣。

    突然間,季望澄開口。

    他說:「閃閃,我沒辦法告訴你。」

    不存在的高中生活。

    在休眠中度過的,空白的一年又一年。

    他編不出合理且精彩的故事,也不想這麼做。

    此言一出,黎星川驚了,如夢初醒般轉過頭,追問:「為什麼?」

    「就是不可以。」季望澄說,「現在不行,以後不知道。」

    黎星川瞎猜:「涉及保密條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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