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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07:21 作者: 流初
    這問題轉得毫無章法,一下就從戀愛層面拉到了人類學,黎夢嬌還沒想好要怎麼回答,只聽對方兀自說下去。

    『人』總認為獨有的主觀能動性和創造力,是整個族群引以為傲的標誌,由此能一時成為星球『霸主』。

    「人們常常以為自己有選擇的餘地。」季望澄平靜地敘述道,「他們當然可以做出選擇,但選擇的範疇,早就被無形的條條框框界定。」

    因此,他最後的回答是:「我當然尊重閃閃的選擇,他是自由的。」

    他是自由的,相對自由。

    當這個「選擇」範疇,在天災之力的干涉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所看到的,便是季望澄希望他看到的;他能選擇的,就是季望澄為他準備好的。

    黎夢嬌聽懂了,並在這瞬間頭皮發麻。

    這個瘋子。

    她聯想到所謂的「末世」,心想,如果是季望澄,完全做得出「因為閃閃戀愛了就毀滅世界,從而逼他回到自己身邊」這種決策,並在判定其可行性之後立刻執行。

    生活拮据的人,很難理解那些富豪一擲千金的行為,買雙奢牌印花的木筷子十萬塊,輕易地浪費掉貧困家庭幾年的生活費用。可對於富豪來說,這一行為儘是說明他們看上一雙筷子,喜歡,想買,於是買下。

    季望澄就是絕對力量領域的「富豪」,他毀滅世界,只是因為他恰好有這種力量,而這麼做可以挽回閃閃,在這個過程中,其他人的悲慟,又關他什麼事?

    黎夢嬌勸不了他。

    她沉默許久,也說了句與問題似乎並不相關的話:「……如果所有人沒有超能力就好了。」

    沒有出人意料的異能效果,沒有難以想像的驚險刺激。

    也沒有翻天覆地的危險。

    工作這麼多年,希望世界上沒有任何超能力者,反倒成為她最樸實簡單的心愿。

    季望澄:「為什麼?」

    黎夢嬌:「你不這樣認為嗎?」

    季望澄:「不。」

    「你不用處心積慮地瞞著他。」黎夢嬌想到自己,有些心累,「也不需要擔心他會發現,或者他會因你遭遇危險。」

    季望澄冷聲道:「所以我就該看他被黎淑惠欺負嗎?」

    就像從前那個懦弱無能的廢物所做的那樣?

    看著閃閃任人欺凌,既生氣又害怕,卻無能為力,淌著眼淚小聲喊他的名字嗎?

    只有成為「天災」,是他最不後悔的事。

    黎夢嬌想到這件事,自責且心虛,語氣也不知不覺弱了下來:「……我沒有這個意思。在這方面,我是失責的。」

    「你當然失責。」季望澄話鋒一轉,「你給黎淑惠送過月餅。」

    黎夢嬌原本心情沉重,突然哭笑不得,不知道這兩件事怎麼能聯繫到一起,承認道:「是,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嗎?」

    她雖然不和黎淑惠見面,但禮數上做的周全,逢年過節該給的禮物還是會買雙份,托外婆轉交,其中自然也包括月餅。

    自工作起,黎夢嬌的收入就一直是普通白領難以望其項背的水平,在消費上自然也不吝嗇,要買就買高檔的。

    她給黎淑惠送的月餅,在十年前就要六百多塊錢一盒,盒子做的足夠精緻漂亮,一盒只有六隻。

    就像全聚德之於北京烤鴨,這個牌子在月餅中同樣享有盛名,檔次夠高,至於好不好吃,則見智見仁。

    黎淑惠對黎星川吝嗇,對自己一點都不含糊,收到就拆開吃了,嫌膩,吃了幾個就丟到一邊。

    黎星川像只謹慎的小倉鼠,偷偷摸摸觀察了幾天,發現她確實把昂貴月餅忘在腦後,把剩下四個揣進兜里,帶給季望澄。

    他跟季望澄繪聲繪色描述了自己的偷運經歷,分給他兩個,又問:「你吃過嗎?」

    季望澄說沒有。

    別人送了很多盒,就放在廚房儲物間內,但他確實沒嘗過,這麼說,也不算說謊。

    那個下午,他們一人吃了兩個月餅,很甜,確實不好吃。

    不過他像對待八寶糖那樣,十分珍惜地吃完了,在那之後,卻覺得很難過。

    後來回憶起來,季望澄只覺得遺憾。

    如果他早一點殺死另一個廢物,從這具身體中醒來,閃閃不用受那樣的委屈。

    哪怕代價是欺騙他,是永遠不能說真話,但沒關係。

    一年兩年,是謊言。

    十年二十年,深信一輩子的東西,就是真相。

    -

    季望澄推門而入的時候,黎星川嚇了一跳。

    「……你什麼時候出去的?走路沒聲啊?」他說,「我還以為你睡覺了呢。」

    桌上擺著空掉的pizza盒。

    季望澄:「你吃宵夜了?」

    黎星川:「是啊,早知道給你留點了。」

    接著,他講了自己曲折離奇的拿外賣經歷,外賣小哥對這片區域不熟悉,明明是自己送錯兩次還死不承認,認定是他拿了外賣還要為難自己,雙方互相扯皮,足足拖了半個多小時。

    季望澄聽著,適時給出一些回應,讓他十分氣憤地說完了這件事。

    「我想給他個差評,太有病了。」黎星川憤憤地說,「不過想想還是算了,半夜掙辛苦錢不容易。」

    他說的這些,季望澄都知道。

    那團假裝自己是吸水墊污漬的黑影,一直緊緊黏在他的身邊,躲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裡,將一切舉動收進眼底,傳給不遠處的季望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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