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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5:07:21 作者: 流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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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文淵呆望兩人離去的背影,杵在原地,怔愣片刻。
十幾秒鐘後,他深吸一口氣,尷尬到無以復加。如果他現在位於無人角落,都想抱頭蹲在地上打滾,緩解內心的抓狂。
——怎麼回事,剛剛是瘋了嗎,為什麼會說那種話?
汪文淵和黎星川的矛盾,要從高一開學說起。
玉城一中,全名玉城高級中學,是省內升學率位列前茅的學校。
年少的好學生身上多少帶點傲氣,汪文淵無疑隸屬其中。他玉城初級中學出身,自負是個『一中嫡系』,無師自通了『出身歧視』。
班級里的同學們大多畢業於幾所耳熟能詳的名牌初中,只有黎星川,來自紀律出了名差勁的九中。
按照汪文淵的設想,黎星川這個人應該位於班級無形鄙視鏈的最底層,大家都不樂意搭理他。
然而,對方人緣極佳,沒人因為他初中的學校差而看不起他,反倒成了加分項,偶爾會圍著他問一些九中的『傳說』是否符合實際;總垮著張臉的數學老師點名要黎星川當課代表,連汪文淵暗戀的女孩子,都會主動找他聊天。
不滿的情緒日積月累,汪文淵越發看不慣他。
汪文淵的母親是望子成專業戶,平時要麼在雞娃的路上,要麼就去求神拜佛祈禱上天保佑兒子被名牌大學錄取。某天,她認識了一位據說作法百試百靈的神婆,當晚便帶著兒子上門拜訪。
也就是那一次,汪文淵見到了與學校里截然不同的黎星川。
被稱作『神婆』的女人極度失態,沖他怒吼:「我以後再也不想看見你!」
而黎星川斜背單肩包,齒間銜一支煙,煙尾正輟著一簇微弱的猩紅,那點紅猶如點睛之筆,反襯他皮膚白得剔透,眉眼更鮮明。
他頭也沒回,僅是抬起手,對著背後輕輕擺了擺,吊兒郎當地回敬道:「行啊,你就當沒我這個兒子。」
十足的不良少年。
汪文淵原本看不慣對方,自那天后,是看不慣黎星川又不敢惹他,生怕對方糾集一群兄弟收拾他,平時只敢暗搓搓地陰陽怪氣。
他是真的覺得黎星川這人太邪門了,能夠輕易擁有他渴望的良好人際關係,總是浪費時間在玩樂打籃球上,成績也不差。他明明那麼努力,卻處處輸黎星川一頭,不能不厭惡對方,將此人視作自己的頭號勁敵。
前些天,汪文淵確實認為自己擁有了一種能在划拳中百戰百勝的超能力。
最開始,一次兩次純屬巧合,不值得在意;十次二十次,也算是運氣好。
但經過他的嘗試,五十次、一百次、三百次,對上任何人,他猜拳壓根沒輸過,自然而然地飄了起來,認為自己從十八歲開始變得與眾不同。
但是,這種與眾不同並沒持續多久,再次輕易粉碎在黎星川的手中。
汪文淵時常惡意揣測他,可那些想法,他也自知荒謬理虧,一次都沒有說出來過。
可就在剛剛,控制情緒的閥門突然失控,憤怒和惡意一同湧出來——莫名其妙的,他再也忍不住脾氣,將心中想法脫口而出,並招來一頓嘲諷。
汪文淵嘆了口氣。
可能是考得太差,影響心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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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謹慎研究,黎星川中午吃火鍋。
雖然這個謹慎研究過程,也就是他搖骰子決定上哪家火鍋店,然後季望澄點頭。
鴛鴦鍋端上來的時候,他推了推鍋柄,把清湯那一面轉向季望澄。
夏天必須坐在空調房裡吃火鍋,還要配冰鎮西瓜汁。
季望澄問:「剛剛那個人是誰。」
黎星川茫然地看了眼給他們上菜的女店員,剛想回答『我也不認識啊』,好在把話說出口之前反應過來——季望澄說的應該是汪文淵。
他聳聳肩,不甚在意地回答:「不熟的同學,路人汪。」
辣鍋比清湯滾得快,清湯還風平浪靜,紅油已經翻滾著泡泡,饞人的香味絲絲入扣地飄進鼻腔。
黎星川當然沒吃早飯,眼睛放光地盯著紅湯,祈禱它沸得再快一點。
這家火鍋店主打山城風味,裝修也同樣致敬山城特色,桌子是四四方方的木桌。
肥牛毛肚早已在冰上就位,等著表演鐵鍋煮自己。
季望澄坐在沒靠背的長板凳上,脊背依然挺得筆直,姿態從容。
他睫毛長而薄,垂下眼時,投落一小片淺灰色陰影。
半晌,紅湯滾了,他也突然開口。
「他討厭你。」季望澄陳述這一事實,又正兒八經地把主語補充上,「路人汪。」
黎星川頓時樂了,撈毛肚的動作一抖,兩滴紅油彈到桌上。
光是汪文淵這麼個關係不融洽的普通同學,是無法給他造成什麼影響的,他沒心沒肺慣了,對別人的好意惡意照單全收,多得是人看不慣他。
黎星川打趣:「誰討厭我,我就得給他眼神嗎?這眼神分得過來嗎?我遲早得散光兩千度。」
季望澄執拗地盯著他:「他惹你生氣了。」
黎星川摸了摸鼻子:「是嗎?」
季望澄:「是。」
瞞不過他。
剛剛那人讓他想起母親,他的心情便稍微變得黯淡了一些。
「有點吧。」黎星川隨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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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文淵走在前往教學樓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