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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小產?不是我!

2023-09-07 04:58:40 作者: 藍家三少
    夏雨進門的時候,一眼就看見懶洋洋躺在軟榻上的疏影。美人臥榻,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素白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隱約可見上妝的痕跡,但氣色好壞還是能看出來的。奄奄之態,長長的羽睫垂落,眼角還掛著未乾的淚痕。

    她仲怔,放低了腳步聲。

    想來疏影的日子真的不好過,否則何至於如此神態。疏影的身子本就弱,如今歷經受傷與中毒,越發的瘦弱。她安安靜靜的躺在軟榻上,好似隨時都會煙消雲散一般。

    浮月剛要開口,卻被夏雨抬手制止。

    夏雨緩步走到軟榻跟前,悄無聲息的蹲下身子。她知道疏影睡得淺,不忍擾了她,可疏影還是睜開了眼,一雙噙淚的眸子,就這麼毫無徵兆的出現在夏雨的視線里。

    「你怎麼來了?」疏影勉力起身,看上去好似身子不舒服,髮髻未梳,青絲及腰隨意垂落。她羞赧的整理了一下髮髻,「我這還沒梳洗,是不是很醜。你等下,我去梳洗一番。」

    「我又不是頭一回見到你這樣子,早前在花滿樓,咱們經常睡在一塊,你什麼模樣我沒見過?」夏雨輕嘆著坐在軟榻旁,「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

    浮月上前,「姑娘進來食不下咽,睡也睡不安穩,身子越發的虛弱。」

    夏雨蹙眉,「為何?小侯爺待你不好?還是郡主為難你?你若有難處,為何不告訴我?」

    疏影輕咳兩聲,浮月快速將軟墊立起,讓疏影能舒服的靠在軟墊上。緩了緩氣,疏影才握住夏雨的手,一如既往的淡笑著,「你別聽浮月胡說,近來下了兩場雪,我這身子你也是知道的,本就受不得涼,這不風寒侵體,一直未見好轉。吃了不少藥,也是不管用。我在這兒,吃得好用得好穿得好,侯爺與郡主更不曾薄待我,你莫亂想。」

    「真的?」夏雨瞧著她,眸色微恙,「可是你這副樣子,並不像處處順心遂意之態。」

    「人活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想要處處順心遂意,哪那麼容易。」疏影輕嘆一聲,「你莫擔心,我這身子歇兩日便沒事了。」

    夏雨點了頭,「那最好。」想了想,夏雨環顧四周,浮月識趣的退身離開。夏雨這才壓低聲音小聲道,「郡主即將遠嫁大夏,她沒對你怎麼樣吧?」

    疏影搖頭,「沒有。」

    「那便是最好的。」夏雨如釋重負,「你若是有什麼難處,只管與我說。」

    「阿雨,王爺待你可好?」疏影問。

    夏雨莞爾,「自然是好的。」

    「王爺還未娶親,如今待你極好,想來你也不會吃虧。只是葉爾瑜到底是要入府的,等到來年開春,睿王府就會迎來睿王妃,你——」疏影欲言又止,「你還會留在睿王府嗎?」

    聞言,夏雨神情微涼,「將來的事,誰知道呢!既然不知道,又何必多想,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橋頭自然直。你知道的,我不喜歡想那些有的沒的,沒發生的事多想無益。」

    疏影含笑,「到底是你的心寬,我是遠遠不及的。」說著,竟劇烈的咳嗽起來。

    夏雨微怔,慌忙去倒了一杯水遞上,「怎麼了?要不要我讓辛復給你瞧瞧?這鎮遠侯府的大夫,也是個酒囊飯袋,連點風寒都瞧不好,真是半點用處都沒有。」

    「你!」疏影喝了幾口水,這才緩過神來,雙手撐在軟榻邊緣,身子微微的顫抖著,「禍從口出,你莫亂說,免得到時候郡主怪罪下來,以為我生事,非得懲處於我不可。」

    「她經常懲罰你嗎?」夏雨問。

    疏影一愣,神色略顯慌張,「沒、沒有。」卻是快速轉了話鋒,「我院子裡的梅花開的極好,你不如陪我去看看。我這一病總是窩在屋裡,見不得風,難得你來了,我心情極好,出去走走吧!」

    夏雨心有餘悸,但——還是點了頭,「我背你出去吧!」

    「不用,就幾步路,讓我自己走走也好。」疏影笑著起身。

    見疏影堅持,夏雨也不再說什麼,只是小心翼翼的攙起她往外走。可沒走兩步,疏影卻慢慢的蜷起了身子,一手緊緊捂著小腹,薄唇緊咬,似要咬出血來。

    「你、你怎麼了?」夏雨驚問,「哪裡不舒服嗎?」

    疏影大口大口的喘氣,腳下一軟,直接癱軟下來,若非夏雨接得快,此刻疏影已經摔倒在地。夏雨慌了,快速將疏影抱起,直接抱上了床榻,面色瞬時白了大半,「你怎麼了?疏影?」

    「疼——」疏影緊緊捂著小腹處,「肚子好疼——你幫我叫、叫浮月,讓她去請大夫。阿雨,我好疼,真的好疼——」

    「好!」夏雨快速走向門口,「浮月,浮月?」

    浮月就在外頭候著,聽得交換,急忙跑過來。

    「去請大夫,快!」夏雨厲喝。

    待她迴轉房內,朝著疏影的床榻走去時,卻愣在了半道上。身子一晃,不由自主的退後了一步,雙眸死死的盯著床榻上的疏影。

    她看見疏影的下半身,慢慢的被鮮血浸染。嫣紅的顏色,觸目驚心,染紅了裙擺,染紅了床褥。疏影那麼瘦弱的人,就躺在嫣紅的世界裡,好似要被鮮血吞沒一般。

    疏影趴在那裡,死死的摁著自己的小腹,好似很疼很疼,疼得她將唇瓣都咬破了。

    她朝著夏雨發出低啞的聲音,「我、我的孩子——」

    身子打了個冷戰,夏雨僵在那裡,覺得渾身冰涼。

    孩子?

    是肚子裡的孩子?是小侯爺的孩子?

    那一刻,夏雨覺得自己的手腳都在發顫,那麼多的血,孩子應該保不住了。很小的時候,她見過這樣的場面。花滿樓里的姑娘一不小心有了身孕,老鴇會強行打掉孩子。

    她曾偷偷的看過一眼,看見鮮血染紅了褲管,被落胎的姑娘則疼得撕心裂肺。除了身子疼,還有心疼。掉下來的孩子,就那麼白白嫩嫩的一小塊,放在掌心還沒有手掌大。手腳發育得良好,白皙剔透得讓人心疼想哭。

    因為孩子一旦離開了母體,就死了。

    女人對於孩子,總有一種出於母性本能的天性。憐愛,疼惜,呵護,恨不能捧在手心裡。因為每個女人懷孕生子,就如同在鬼門關走上一圈。

    她願意為你生兒育女,只是因為她愛你。

    夏雨問自己,她的母親,是否也是因為愛著父親才有了她?可每個母親都愛自己的孩子,那為何偏偏不能愛她?

    反而要丟了她?

    她定定的站在那裡,即便浮月帶了大夫過來,她也沒能回過神。

    最後還是浮月喊了一聲,「夏公子?」

    夏雨這才回過神來,慌忙衝到床前,「疏影?疏影你怎樣?」

    「孩子保不住了。」大夫說,「馬上去燒熱水,閒雜人都出去吧!」

    浮月二話不說便推搡著夏雨,「公子快出去吧!再耽擱,怕是姑娘連命都保不住了。」

    聽得這話,夏雨疾步走出屋子,回眸那一瞬,她看見門縫裡渾身是血的疏影,奄奄一息的躺在床榻上。疏影是這樣的虛弱,這樣的柔弱,這樣的危險。

    門關了,心卻高高懸起。

    屋子裡頭,疏影悽慘的叫聲,此起彼伏。

    夏雨坐在欄杆處,雙手死死抓緊了欄杆,連指甲折斷了都不曾察覺。指尖微微泛著血珠子,她失魂落魄的坐在欄杆處。

    靜下心來的時候,夏雨繃緊了身子盯著緊閉的房門。為何偏偏她來了,疏影的孩子就沒了?而且方才屋子裡就她與疏影二人,到時候她是百口莫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

    趙朔默不作聲的站在迴廊里,蹙眉望著她死死扣著欄杆的手。指甲處出血,她竟渾然未覺。但此刻,他不適合走過去。很多事,還是要讓她自己去想明白。

    人,總愛自欺欺人。

    自己帶著自己進了死胡同,若不能自己走出來,誰來也沒用。就好像我們有時候會自己執著與一種念頭,不管誰說都聽不進去,直到有朝一日自己恍然大悟,才會發覺錯的離譜。

    外頭腳步聲迭起,想來是小侯爺回來了。

    「疏影?」謝蘊高興的進門,「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乍見夏雨坐在欄杆處,而疏影的房門緊閉,謝蘊的眼眸驟然眯起。等看見了不遠處站在迴廊里的趙朔,謝蘊整張臉瞬時黑沉下來。

    「發生何事?」謝蘊快步上前。

    夏雨站起身來,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房門大開,浮月端著一臉盆的血走出來,紅著眼眶撲通給謝蘊跪下,「侯爺恕罪!」音落瞬間,謝蘊拔腿就往房內沖,夏雨緊跟其後。

    大夫已經洗了手,開始寫方子。見謝蘊火急火燎的衝進來,慌忙起身行禮,「小侯爺。」

    「怎麼回事?」謝蘊怒然。

    大夫忙道,「老夫來的時候,已經晚了,所以孩子沒能保住。侯爺恕罪!實非老夫不救,實在是——」他瞧了夏雨一眼,繼而輕嘆一聲,沒有再說下去。

    謝蘊坐在床沿,狠狠瞪著跟前的夏雨。

    夏雨心驚,這謝蘊不會把這筆帳算在自己的頭上吧?天地良心,她可什麼都沒做。如今,只希望疏影能說句公道話。

    床榻上的疏影,許是因為喪子之痛,哭得如同淚人般。她咬著唇,低啞的嗓子似乎要將苦痛悉數咽下去,可又偏偏化作淚,快速的湧出眼眶。那種想哭而不敢哭,該哭卻不能大聲哭的悲愴,讓謝蘊也紅了眼眶,死死的抱緊了她。

    「不是我。」夏雨回過神,才斬釘截鐵的開口。

    謝蘊厲喝,「滾出去。」

    疏影死死抓著謝蘊的手,淚如雨下,「不是阿雨,真的不是她。」

    「姑娘的身子本就弱,加上前兩次重傷與中毒,身子更是沒能好好將養著。多思多慮,難免傷身。」大夫輕嘆,「此次小產,唉——」一聲嘆,終歸也只是一聲嘆。

    沒了,就是沒了。

    疏影泣不成聲,「你們都出去,我——」

    謝蘊紅著眼睛掃過眼前眾人,「沒聽見嗎?都給我滾出去!滾哪!」越發將疏影抱緊,懷中的女子,哭得梨花帶雨,讓人看著心中委實不忍。

    夏雨沒有說話,轉身快步走出了屋子。

    現在不走,難不成還等著讓人趕出去嗎?

    浮月關上了房門,還是能依稀聽見房內低啞的哭聲,以及謝蘊的關慰之音。浮月小聲的問道,「方才在屋裡,公子對姑娘做了什麼?」

    夏雨仲怔,「什麼?」

    「要不然,姑娘怎麼好端端的就小產了呢?」浮月盯著她,那眼神,就跟看賊一般。

    夏雨苦笑,「怎麼,連你都覺得,我會害她嗎?我跟她從小一起長大,我是什麼樣的人,她最清楚。何況,我不知道她有身孕。」

    「方才姑娘解釋了,想來小侯爺也不會再追究。」浮月行了禮,拿著藥方快速的離開。她得去抓藥,去煎藥。

    「不是我。」夏雨低語。

    「我信。」趙朔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跟前,伸手將她帶入自己的懷中。

    夏雨將腦袋頂在他的心口處,低眉望著自己的腳尖,「就算全天下人的都不信我,還有你信我。真好!趙老九,你說沒了孩子,是不是真的會生不如死?我不知道疏影有孕,我也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我發誓,我什麼都沒做。」

    趙朔深吸一口氣,雙手負後站立,低頭望著她將腦袋抵在自己身上的姿態,陰鷙的眼底泛起少許冷冽寒光。轉瞬間又歸於平淡,仿佛什麼都不曾浮現過。

    「回家吧!」他淡淡的開口。

    她搖頭,抬起頭看他,「如果今日是我沒了孩子,你會怎麼做?」

    趙朔長長的睫毛半垂著,遮去了眼底的精芒。他勾唇,笑得何其凜冽,「寧可錯殺一萬,絕不放過一人。」

    她微怔,「那小侯爺——」

    「他敢!」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夏雨抿唇,「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想那麼多做什麼?」趙朔牽起她的手,剛轉身欲走,卻看見謝環帶著人,腳步匆匆的走進門來。想來不必一盞茶的功夫,這鎮遠侯府的里里外外都會知道,疏影小產的事情。

    對於人丁單薄的謝家而言,這是一件大事。

    天大的事!

    沒有什麼事,能比謝家延續血脈更為重要。可偏偏,睿王爺的內侍進了疏影的房間,疏影便小產了,這其中的關係,只怕夏雨是有嘴也說不清的。

    你說你什麼都沒做,也要有人相信才行。

    「怎麼回事?」謝環步上台階,眯起冷冽的眸子,無溫的掃過站在趙朔身邊的夏雨,「發生了什麼事,為何疏影會小產?」

    「你們連她何時有孕都不知曉,還談什么小產?」趙朔不冷不熱的開口。

    此言一出,謝環眸色微斂,「真的沒了?」

    「孩子沒保住。」夏雨垂頭。此刻再多的解釋也是徒勞無功,還不如不解釋,免得越抹越黑。有時候越解釋,人家就越發覺得你是在掩飾。

    青雲、青玉面面相覷,似乎都有些不敢置信。

    謝環站在原地良久,而後長長吐出一口氣,「這都是命,怪不得別人。」

    「既然府中有事,本王就先告辭了。」趙朔牽著夏雨往外走,當著鎮遠侯府所有人的面,趙朔帶著自己的「男寵」走出了鎮遠侯府的大門。

    「趙老九?我真的——」上了馬車,夏雨遲疑了片刻。

    「你覺得我會信她還是信你?」趙朔問。

    夏雨沒有再說話,輕柔的趴在他的膝上,任憑他若無其事的伸出五指,攪亂了她的髮髻。很多話,都不必說了,一句我信你,足以解釋一切。

    她是什麼人,趙朔比誰都清楚。

    可趙朔信夏雨,不代表人人都會信。

    人,往往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而忘了問一問自己的心。

    青雲蹙眉,「睿王爺不是在賞梅嗎?好端端的竟然來了流瀾閣,不但如此,還讓疏影小產,其中只怕不簡單!」

    青玉點頭,「沒錯,疏影有孕,可咱們誰都不知道。這是為何?偏偏睿王爺到了,就小產了,這又是為何?思來想去,這疏影跟睿王爺怕是說好的,而這個孩子,保不齊是誰的呢!」

    聽得這話,謝環眉目陡沉,「你這話什麼意思?」

    青玉壓低聲音,「郡主忘了,這疏影本就是睿王爺府上的。來了咱們鎮遠侯府,說不定都是早早設計的。如今纏著小侯爺不放,讓小侯爺與郡主心生嫌隙,勢必居心不良。如今有孕還偷偷摸摸的,不是很可疑嗎?若說是侯爺的孩子,那小侯爺不得把她扶正嗎?侯爺這般寵愛於她,必定願意娶她為妻。可放著這麼好的機會不要,偏偏在睿王爺到來之際,小產了?」

    謝環深吸一口氣,抬頭望著楓樹枯枝,一言不發。

    青雲似乎也想明白,「你是說,這孩子也許是睿王府的,睿王爺不願她生下來,所以今日前來,是為了消除禍患?可這也說不通,她為何不假裝是咱們侯府的孩子,如此一來豈非更好?」

    「都說紅顏禍水,許是也有男人禍水。你瞧王爺身邊的那個內侍,唇紅齒白的,生得何等精靈。想來王爺寵他不遜於侯爺寵著疏影,這道理你難道還不懂嗎?必定是那個內侍,死活不肯吧!」青玉冷嘲熱諷,「後宮還有爭寵,還有母憑子貴。王府後院,自然也免不得。」

    青雲點了頭,「雖然有些勉強,但也說得過去。」

    「她現在怎樣?」謝環終於開口。

    青玉瞥了一眼敞開的房門,「有侯爺關慰著,就是身體虛了點,應該沒什麼大礙。死不了!」頓了頓,青玉低語,「郡主,那早前那件事——還做嗎?」

    「如今這副狀態,怎麼做?」謝環伸手掰斷了一根枯枝,眸中晦暗難明,「現在還要趕她出府,不是要讓鎮遠侯府落下個萬人唾罵的名聲嗎?人人都會以為我鎮遠侯府,人情涼薄,連個為侯爺小產的女子都容不下。」

    青雲頷首,「許是到時候還得連累郡主的名聲,外頭不定會怎樣詬病。如今是多事之秋,委實不利於咱們。這疏影經此一事,怕是再也出不得鎮遠侯府了。」

    青玉跺腳,「算她命大。」

    「是命好。」青雲瞧了她一眼,「得侯爺如此疼愛,實在是福分不淺。」

    謝環沒有進門,抬手想敲門,但想了想,還是就此作罷!她就算不來,謝蘊也會找上門的。既然如此,能拖一日是一日吧!原本的主動權,此刻全然變成了被動。

    疏影這個女人,真當不簡單。

    決然不是省油的燈!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疏影哭累了,就伏在謝蘊的懷裡,低低的喘著氣,一雙美眸哭得腫如核桃,直教謝蘊心疼不已,「咱們以後,還會有孩子的。哭壞了身子,教我怎麼捨得。」他輕柔的吻上她的眼眸,吻去她的淚,「你放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著你,永遠陪著你。」

    「侯爺,咱們的孩子沒了。」疏影默默的流著淚,不再如方才這般的痛不欲生。

    「以後還會有的。」謝蘊溫柔關慰,抱緊了她。

    她點了頭,「將來,我給你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咱們一家三口——」

    「何止是一家三口。」謝蘊笑得苦澀,「一家四口,一家五口,咱們謝家以後的孩子,都要由你出。即便將來新夫人入府,我這顆心這個人始終都在你身上。」

    疏影泣不成聲,「侯爺——我的孩子,命好苦!他還來不及到這世上看一眼,就這樣走了——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你放心,這個帳我記下了。」謝蘊切齒。

    疏影仲怔,「不,真的不關任何人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了一下,跟誰都沒關係。侯爺,你別誤會,真的不是——」

    謝蘊抱緊了她,什麼也沒說。但意思如何,各自心知肚明。

    房內靜悄悄的,只剩下屬於女子的低咽,瀰漫著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這種味道,在很多年以後,還存活在夏雨的心頭,縈繞不去。

    鮮血的味道,一如花滿樓被屠戮殆盡的那一日,瀰漫不去,揮之不去,漸漸的刻入活人的心裡,與靈魂同在,再也不能從記憶里抹去。

    安安靜靜的坐在窗前,夏雨痴愣的望著窗外。午後的綿綿細雨,紛紛揚揚的落下。她縮了縮身子,一件披肩悄無聲息的落在了她的肩頭。

    趙朔站在身後,「想什麼?」

    「你是不是也覺得,太巧合了?」她問。

    他不答。

    「如果真的是巧合倒也罷了,若不是,你說我該怎麼辦?」她伸手覆著他搭在自己肩頭的手背,他的手背上還纏著繃帶,是她咬的那一口。

    「你想怎麼辦?」趙朔問。

    夏雨搖頭,「我不知道。趙老九,你能幫我寫幾個字嗎?用你的左手去寫,我想看看左手和右手寫出來的字,會有什麼區別。」

    他深吸一口氣,「你想好了?」

    她點頭,「想好了。」

    「到時候心疼難受,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他轉身朝著書案走去。

    夏雨起身,眼底的光清清淺淺的,泛著少許莫名的寒色,「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這是你教我的。我不會後悔,也絕不後悔。自己說的話,自己做的事,自己負責。」

    趙朔執筆,最後瞧了她一眼,這才攬了金絲滾邊的袖口,揮墨落筆。遒勁有力的字跡,左右手寫的顯然是極不相同的。左手在怎麼好使,那也是左手,右手再怎樣隨意,終歸是右手。一筆一划,大相逕庭。他扭頭看一眼身邊的夏雨,「滿意了嗎?」

    她不說話,接過了他手中的筆,取了一張白紙,在上頭寫了一橫,「你為什麼不說?」

    「說什麼?」他問。

    夏雨哽咽了一下,沒有說話。

    輕柔的攬她入懷,趙朔將下顎抵在她的髮髻之上,隨意扯了她的發圈。青絲垂落,隨風微揚,帶著迷人的淡淡馨香,充斥著他的世界。

    「別想太多,你是爺的後顧之憂,而你——沒有後顧之憂,明白嗎?」他淡淡的低吐著話語。口吻平靜如常,卻在她的心裡,激起了漣漪無數。

    她點了頭,「明白。」

    他如釋重負的勾唇,一雙桃花眼漾開如三月暖陽般的顏色,溫暖的落在她的身上,「想做什麼就去做,爺不攔著你。橫豎都做好了為你收屍的準備,也不羈你會闖什麼大禍。爺手裡有的是權,隨你禍禍完了,也就罷了!」

    「我便如此不中用嗎?」她嗤鼻,嫌棄的推開他,「門縫裡瞧人,把人瞧扁了。」

    她罵罵咧咧的走出去,背後的趙朔嗤笑兩聲,低眉看著自己寫的字,卻又逐漸冷了眉目。這丫頭你說她傻,其實她比誰都清楚,比誰的腦子都好使。只是,太婦人之仁。換句話說,太在乎那些,根本不在乎她的人。

    就好像騙子,騙的都是相信你的人。

    那些不信你的人,你縱有天花亂墜的本事,也無法撼動分毫。

    人,都是有底線的。

    「公子去哪?」洛花緊跟其上。

    「去找辛老頭。」夏雨腳步匆匆。

    尋梅不解,「疏影的孩子沒了,早前找辛復或許還有救,如今怕是晚了。少主現在去,是不是有些太遲?」

    「誰說我要辛復救疏影的孩子?」夏雨頓住腳步,壞壞的掃一眼身後緊跟不舍的三人,「你們就不能倒著想嗎?逆向思維不懂?孩子沒了就是沒了,就算我難過至死,有用嗎?」

    洛花搖頭。

    夏雨繼續道,「既然無用,你們覺得我會這麼傻,傻得沉浸在悲傷里淹死自己?」

    這麼一來,尋梅更不懂了,她別過頭瞧了阿奴一眼,阿奴搖頭。

    快步走進辛復的藥房,辛復正在琢磨著什麼,好似在煉丹,見夏雨進門,二話不說就將桌案上的瓶瓶罐罐收拾趕緊。這丫頭的手腳不利索,保不齊就得給他摔上幾瓶,還是小心為上。

    「辛伯伯,你忙什麼呢?」夏雨問。

    辛復道,「沒什麼,就是瞎搗鼓,肯有沒有什麼藥吃了,能跟你一樣百毒不侵。」

    夏雨撇撇嘴,單手一撐,坐在了藥櫃前的長桌上,隨手掏了幾枚紅棗吃著,「這還不簡單,我放點血給你,你把藥丸往我血里泡一泡,說不定別人吃了也能百毒不侵。」

    「得了吧你!」辛復嗤鼻,「就這樣不得藥死十頭牛,你那血是能隨便讓人吃的嗎?要命誒小子!」他忽然摸著自己的山羊鬍子,上上下下的打量著夏雨,「你好端端的,怎麼來我這兒?說吧,什麼事?我還忙著呢,不說滾蛋。」

    「辛伯伯,我問你一件事。」夏雨呸一口棗核,「你說女人在什麼情況下,會小產?」

    「原因很多。」辛復瞥了她一眼。

    夏雨蹙眉,「我是說,沒有磕著碰著,但好端端的走兩步路就小產了。」

    辛復想了想,「要麼是吃壞了,要麼是本身體質太虛,胎氣不穩,都是有可能的。」他瞧著她,「你是不是——」他的視線慢慢的移到夏雨的小腹處,「有了?來來來,我給你把把脈。」

    「不是我。」夏雨輕躍,快速跳下桌案,避開辛復,「我沒有懷孕。」

    「浪費我的時間。」辛復憤憤的轉身朝著丹爐走去。

    夏雨咬唇,「吃壞?吃什麼東西,能把肚子裡的孩子給吃壞?」

    「很多!」辛復背對著她,搗鼓著丹爐里的東西,「附子粉,麝香,紅花,還有——」他一轉頭,忽然好似明白了什麼,突然拽住夏雨的胳膊,壓低聲音急問,「小子,是不是王爺犯了什麼錯,把那頭那個給、給——」

    「哪個啊?」夏雨愣住。

    辛復一跺腳,「就是那個葉二小姐啊!王爺是不是把她給——所以有孕了,你打算——」他做了個殺的手勢。

    夏雨瞪大眼眸,「你腦袋比我還好使,真能想!」

    「不是嗎?」辛復如釋重負,「謝天謝地,阿彌陀佛!」

    「你拿什麼附子麝香的給我瞧瞧,我倒要看看是些什麼東西。」夏雨撓了撓後頸,略顯無奈。

    辛復絮絮叨叨的走向藥櫃,將一張藥包鋪開,在上頭擺了幾樣東西,「喏,這是附子,有美白的功效,女子尤為喜歡,經常加入胭脂水粉之中。這是麝香,我這塊可是最好的麝香,但尋常女子也用不著這個。女子觸碰久了,以後怕是難以成孕。早前的漢宮飛燕,便是取了這東西做成息肌丸,身材消瘦卻也久不成孕。這是紅花,紅花熬湯,食之必墮胎。」

    「麝香?」夏雨近前,嗅了一下便捂住了口鼻,「味道好重。」

    「廢話,我這可是上好的麝香,取之雄鹿身上,平常人還見不著呢!」辛復嫌棄的剜了她一眼,這些東西可都是他的寶貝疙瘩,他跟藥材打了一輩子的交道,就跟自己的骨肉血親一般寶貝。

    夏雨突然瞪大眼睛,「你方才說,女子觸碰久了,以後難以成孕?」

    「是啊!」辛復點頭,「我說的話,還用懷疑?」

    「怎麼、怎麼會?」她的臉色瞬時慘白一片,袖中拳頭緊握。

    「少主,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尋梅慌了神,急忙上前,「辛老頭,若我家少主有什麼事,唯你是問!」

    辛復一怔,「誒,我說你這後生晚輩怎這麼不講道理,我沒給她下毒也沒傷著她,怎麼就唯我是問呢?」

    洛花哼哼,「這不是你的地方嗎?出了事,就賴你!」

    夏雨駭然盯著洛花,忽然低頭自言自語的重複洛花這話,「這不是你的地方嗎?出了事,就賴你!」是啊,就賴你!

    「看吧,我家公子都這樣說。」洛花不明所以,叉著腰對著辛復。

    辛復搖頭,「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來,我替你把把脈!看你平素活蹦亂跳的,怎的身子骨這樣差?如此下去,可不利生養。」扣著夏雨的腕脈,辛復愣了愣,「沒什麼大事,就是有些心跳加速,你受什麼刺激了?」

    「王爺,是不是對麝香過敏?」夏雨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辛復愕然,「你怎麼知道?」

    夏雨驟然紅了眼眶,笑得比哭還難看,「我怎麼知道?你說,我是怎麼知道的?」

    「王爺告訴你的?」辛復鬆了手起身,「你這身子沒什麼大礙,就是平素別太操心,心放寬一些,別受太多刺激。你外頭看上去是沒有傷處,可傷都在裡頭。你那一身的好內力,既是福也是禍,自己好生把握才是。」

    夏雨痴愣著沒有回過神,身子微微的顫抖著。尋梅瞧了洛花一眼,又瞧了阿奴一眼,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夏雨怎麼突然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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