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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4:47:53 作者: 竹下寺中一老翁
「你師叔該到咸陽了吧?」
那人恭敬道,「算算時辰,應是到了。」
「那便好,」張知妄點頭,「交待你之事你可記清了?此事關係重大,但若是不成,你們也無須硬撐,性命要緊。」
「定不負掌門所託!」
張知妄深深看他,「珍重。」
他二人寥寥幾句,聽不出前因後果,可言語間的不祥肅殺還是讓殷儉行心下一震,雙眉緊蹙。
那弟子躬身而退,張知妄負手而立,看著他遠去背影,心思不明。
殷儉行躊躇片刻,開口道,「恕我直言,張掌門行事出人意表,對沈公子也是一片赤誠,但事關兩人,你可問過他的想法?」
張知妄抿了口酒,淡淡道,「我這人一貫武斷專行,從不顧及他人。更何況……」
他避開殷儉行探詢的視線,低聲道,「自幼時起,除了師父、鶴鳴,世間在意之物惟他而已。而他自小憎我厭我疑我忌我,縱有幾分不同,也不過總角之情。重逢以來,他對我的些微情愫想來不過是一時興起。若此時與他交心,此番我必凶多吉少,豈不是徒留他一人在世上?以他的脾性,怕會如莊主一般鬱郁一世,我又如何捨得?」
殷儉行微微動容,正欲說些什麼,卻聽一聲尖厲怒喝從小樓下傳來。
「所以你要我做那世上最瀟灑薄倖的快活人是吧!」
他還在想這耳熟的聲音來自何人,卻見一貫雲淡風輕的張知妄變了臉色,撐著闌干往下望去。
只見沈秋暝單人匹馬,面色發青,形容狼狽,顯是一路奔波。
殷儉行心下奇怪,沈秋暝的武功雖是比自己是強上許多,可比起張知妄還是遜色不少。以張知妄的耳力都未察覺還有人未走,可見張知妄方才雖不動聲色,內里早已是心旌搖盪,不能自持。
二人一在樓上,一在樓下,遙遙相望。
沈秋暝向來七情六慾擺在臉上,如今滿面怒容,甚至還帶著幾分委屈之態,看在殷儉行這般的外人眼裡,甚至有幾分……嬌嗔?
相比而言,張知妄不愧為一派掌門,喜怒不形於色,唯有緊扣闌乾的手露出幾分情緒,他甚至還能四平八穩地問道,「你混在他們中來的?」
沈秋暝並未看他,卻對殷儉行恨恨道,「早知殷莊主與掌門師兄有這般交情,先前還能省許多銀子。」
殷儉行摸摸鼻子,訕訕笑道,「莊內還有些余瑣事,恕在下先行一步,他日定在伯倫居設宴為沈兄接風,哈哈,對,接風。」
說罷,他竟不顧儀態,跌跌撞撞地爬下樓梯,對二人隨意拱了拱手,逃也似地上馬走了。
張知妄狠狠瞪了眼那絕塵而去的身影,心中暗暗叫苦,卻見沈秋暝翻身下馬,幾個騰躍也攀至小樓之上。
他禁不住倒退一步,卻見沈秋暝眼圈通紅,竟是落下淚來。
第45章 南樓把手憑肩處
沈秋暝雖稱不上一身傲骨,但也算是頂天立地的大好男兒,自來奉行男兒到死心如鐵,他這一落淚,不僅張知妄驚詫無以,他自己也措手不及。
「你……」張知妄訕訕開口,卻看著他那憤然雙眼,又不知該如何為自己開脫,只好愣在原地,等他消氣。
沈秋暝以手覆面,待濕潤淚意消去,才頹然道,「聽你方才與殷儉行言語,你倒清楚的很,既然有自知之明,那為何此番還是如此自以為是?你也知我平生最恨別人欺瞞於我,你為何又要一犯再犯?」
張知妄低聲道,「先前渡口巧遇一事,算是我騙你。但這次陳允懷的事情,可是句句屬實……」
「句句屬實?」沈秋暝輕笑,「好一個句句屬實,沒錯,陳允懷人或許是在北疆,或許身臨險境,你買通殷儉行將這消息告訴我,擔憂之下我必前去相助,這樣我就能離開長安這個虎狼之地,然後任你一個人去送死?」
張知妄垂首沉默片刻,黯然道,「不管你信與不信,陳允懷遇險之事確是巧合,不過就算沒有這事,我也會另找時機將你支走。」
「哦?原先是何打算?」沈秋暝怒極反笑,「譬如比試之前突來急報,說什麼派中其他諸人突遭大難,求我與諸位師叔一道回去馳援?陳允懷此番倒是幫了你一個大忙。」
兩人到底自小一塊長大,又一塊習武讀書,沈秋暝竟將他打算料的分毫不差,張知妄臉色愈發難堪,抿著薄唇,一言不發。
沈秋暝劈頭蓋臉地對他發泄了一通,氣也消了大半,加上心知張知妄如此行事也是為了派中大局和自己安危,全然遷怒於他也不免心虛,又瞥見他蒼白唇色,想起臨別那日月下繾綣,一時羞赧起來,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張知妄只覺頭痛欲裂,先前的種種盤算盡數落空,擾亂心神之人又在面前站著。先前本以為是訣別,黃泉碧落不再相見,誰知他竟又巴巴地趕了回來。殷儉行的敲打猶在耳際,堅如磐石的心志也不由動搖。
「如今你既已知曉,我也不再瞞你,」張知妄輕聲道,「不錯,最後那場比試確是鴻門宴無誤,袁似蓬狼子野心也罷,為人脅迫也罷,此次武林盟會欲選出的盟主必為叛王鷹犬,讓中原武林捲入戰局。」
沈秋暝渾身發涼,「除去靖西、臨淄二王,朝廷嚴禁藩王募養軍隊,西蜀王、燕王綢繆已久,如今召集的也不過烏合之眾,遠遜王師,頂尖高手,更是極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