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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4:47:53 作者: 竹下寺中一老翁
台下眾人皆看出,曾八荒應傾了全力,又是刺向沈秋暝面門,這刀下去,沈秋暝斷無活路。膽子小些的都捂住了眼,縱是膽大的也都驚呼出聲,端坐檯上的素禪方丈等人也都憂懼非常,生怕流血五步,沈秋暝橫屍當場。
殷儉行與沈秋暝也算有幾分交情,此刻慌得幾乎喘不上氣,他身旁的謝逸則立時看向張知妄,見他神色如常,不由定心了一半。
就在那電石火光的一霎,沈秋暝猛然發難,身形暴漲,整個人竄起十餘丈。曾八荒還算應變及時,將那刀刃又向前推去,可沈秋暝卻已避過要害,那刀刃在離他鼻尖不到半寸時擦了過去。
曾八荒收手不及,身子依是前傾,沈秋暝借勢一個回身,足尖重重在他背上一蹬。
眾人再回過神來時,曾八荒已從八丈高台上墜下,沈秋暝則閒立一旁,依舊醉眼惺忪。
林知非又驚又喜,「掌門,此式並不在秋水劍法之中,莫不是昨日你教師弟的?」
張知妄起身整了整道袍,「你師弟不是蠢物,這破解之法是他自己參悟出來的,若說點撥,昨日我也不過說了一句,『以無名克有名,以無為待有為』罷了。」
第42章 長欲揮劍斷逝水
一彈指為二十瞬,一瞬為二十念,一念為二十息,一息為六十剎那,一剎那為九百生滅。
生死攸關的那一彈指,沈秋暝心頭瞬間生出萬念,而萬種念想最終生生滅滅,六根八識消失殆盡。
他險些以為自己要大徹大悟,跳脫出三界之外----那一期無常的生死都變得何其無謂,何況那快至眼前的刀刃?可就在那一個剎那,空寂靈台忽有一雙眼隱隱滅滅,那雙眼似悲若喜,硬是將他從虛幻間拉扯回來。
塵埃落定,沈秋暝立於台上,看著九華派眾人前去扶治曾八荒,看著素禪方丈與清微道長不無驚異地宣布鶴鳴得勝,看著台上台下那一張張或驚或嫉或羨或喜的面孔,直到他看見那雙眼。
張知妄依舊穿著那件值二十兩銀子的黛藍道袍,微微揚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仿似望穿秋水,又仿佛隔著滄海。
「還不下來?」正明子的聲音陡然響起,打斷了這極倏忽又極漫長的對視。
沈秋暝定了定心神,從台上飄搖而下,當真是衣袂飄飄,超軼絕塵。
「請師叔帶著其餘人等先行回去,」張知妄對正明子淡淡吩咐,「師弟明日一早便要趕路,我為師弟送行。」
正明子點了點頭,對沈秋暝叮囑道,「不該出頭就別出頭,不該管的閒事你也別管,方才你就急功冒進,太托大了,刀劍無眼,若是那不老刀偏了一厘,你還有命在這裡賣弄風姿麼!師叔如今雖老了,監院的手段卻也還未荒廢!」
約莫是幼年時被馴服地太徹底,沈秋暝心頭竟一陣感動,對正明子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師叔保重身體,此事一了我便回鶴鳴領罰。」
正明子哼了聲,「記得早些回來,這些年你幾個師叔師兄都很掛念你。」
林知非早已從張知妄處得知此事,此刻從袖袋中掏出兩個瓷瓶,「你慣了行走江湖,尋常傷藥怕也都是常備的,不過這兩瓶乃本門秘藥,採用劍閣本產的幾種藥材,以仙鶴草、血參和麒麟竭細細研磨成粉,你若不慎受傷,便取少許融於溫水再外敷,可止血補虛,引膿生肌。」
這幾樣均是名貴藥材,尤其是麒麟竭,沈秋暝一聽則有些赧然,「如此貴重,秋暝愧不敢……」
張知妄打斷他,「行了,派中如今一共也僅有十瓶,知非師兄給你是看重你,你若再行推脫,一是見外,二也是拂了知非師兄一番心意。此去最好用不著此藥,到那時你再原物歸還便是。」
沈秋暝也只好千恩萬謝地收下,其餘師叔師兄又是好一陣耳提面命。
眾人離情依依,沈秋暝好不容易脫身,就見張知妄已褪下那累贅道袍,換了身素樸白衣,遠遠地站在棵歪脖子柳樹下等他。
此事晝刻已近,鼓聲砰然作響,源源不絕。
「閉門鼓已響,此時若還在外遊蕩,怕是要犯夜,師兄可有辦法?」沈秋暝沒話找話,渾然忘了兩人均是一代高手,區區夜禁又怎能奈何得他們?
張知妄掃他一眼,「若是蹲這長安府的大牢你就不用上路,那便是陪你蹲上幾年也無妨啊。」
沈秋暝酒意未消,聽他這等言辭只覺更是醺然,便扯著他袖子,低低道,「若師兄不讓我走,我不走便是了。」
他本就是餘杭人氏,此刻酒醉音調便更是綿軟,竟生生有了些撒嬌的意味。
張知妄沉默半晌,反手擒住他手腕,縱身一躍,二人竟在終南派的屋頂上站定。
「走罷。」張知妄說罷,牽著他緩緩而行,如履平地。
沈秋暝也並未留意自己腳下踩的是青磚還是飛檐,只知雖隔著一層衣衫,被握住的手腕仍隱隱發燙,竟連臉都是一片赤紅。
不知這樣走了多久,終於再看不見喧囂街市,亦不再有巍峨宮宇,張知妄鬆開沈秋暝,率先跳下來,逕自向前走去。
澹月疏星,淺水平沙,綠柳如煙,長橋跨河。
「灞橋!」沈秋暝驚道,就連迷濛酒意都醒了七八分。
張知妄伸手一指,只見官道旁一柳樹便已栓了匹馬,依稀便是他們從漢中來時那匹青驄。馬上甚至還有他的包袱,也不知張知妄是何時備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