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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4:47:53 作者: 竹下寺中一老翁
    因此,若是與沈秋暝狹路相逢,不管是忌憚餘杭沈家,抑或是顧忌劍南鶴鳴,絕大多數的江湖人都會知難而退,省的自討沒趣。而沈秋暝卻有個江湖人不知的死穴,那便是這個城府極深,卻惟獨在自己面前易樂易悲、喜怒極形於色的師兄。

    如同昔年往日一般,看著那張春風笑靨,沈秋暝再次敗下陣來,「敢不從命。」

    綠柳垂堤,紅花碧水。

    二人沿著柳岸緩緩而行,一路無話卻也不覺難堪寂寞,只是那暖風拂面,讓人禁不住地心猿意馬。

    遠處有輕歌曼語,沈秋暝駐足細聽,出人意料的,他竟在他鄉長安聽聞吳儂軟語。

    那歌聲實在曼妙,張知妄不禁勾起唇角,輕聲問,「唱的是什麼?」

    沈秋暝凝神細聽片刻,促狹一笑,「今日夏至,或許是哪家的歌伎正在送花神,都是些淫詞艷曲,師兄乃修道之人,確定要聽?」

    他目若朗星,顧盼生輝,張知妄移不開眼,便只低笑道,「清規戒律約束了人,卻清不了心。而若是心如止水,縱有十六天魔舞在前,修道之志亦不會動搖分毫。」

    「那師兄可是心如止水?」雖然知道不合時宜,沈秋暝還是忍不住問。

    張知妄瞥他一眼,隨手一指,「師弟在旁,只會是一江春水。」

    沈秋暝向彼處看去,只見紅荷粉荷鋪天蓋地滿滿一湖,看久了竟有些血色的意味。

    「許多話,師兄說多了,說者無意,聽者怕是會當真的。」

    張知妄與他對視,眼中似有萬朵紅蓮,「世事無常,哪有那許多真假。我所思所想,註定不可大白於天下,不過終有一日,或許你會知道。」

    蘭舟浮波而來,果然有幾名妖冶女子著輕衫淺吟低唱,媚眼如絲,攝人心魄。

    沈秋暝卻看也不看她們,只柔聲道,「方才那曲子,我用官話給師兄念一遍。」

    朝登涼台上,夕宿蘭池裡。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蓮子。

    ……

    昔別春風起,今還夏雲浮。路遙日月促,非是我淹留。

    青荷蓋淥水,芙蓉葩紅鮮。郎見欲采我,我心欲懷蓮。

    ……

    盛暑非游節,百慮相纏綿。泛舟芙蓉湖,散思蓮子間。

    沈秋暝聲音本就動聽,又用那淺淡江南語調娓娓道來,平添了幾許纏綿繾綣。

    張知妄立在一旁靜靜聽著,不知哪句亂了他的心腸,他若有所思半晌,忽而搖了搖頭,垂首一笑。

    第39章 英雄生死系安危

    第二輪比試與第一輪相類,只不過鶴鳴此番倒是靠前,第二場就得下場迎戰九華。

    峨眉的尼姑們到底身為女流,惜敗於泰山,那歸塵師太雖是好涵養,她座下的那些弟子可個個伶牙俐齒,不得理也不讓人,唧唧喳喳地一頓冷嘲熱諷,讓孔如松這般的冷麵閻羅都禁受不住,遠遠看到峨眉的緇衣便退避三舍,讓武林群雄看足了笑話。

    比試後第二日,鶴鳴諸人在伯倫居與泰山派巧遇,連一貫在外端著架子的張知妄都忍不住調侃幾句。

    「孔兄勿惱,」張知妄一本正經地安慰道,「令祖至聖先師曾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就算是令祖重生遇到此番境地,多半也是束手無策,依我看孔兄唯有忍耐幾日,待盟會畢了,她們自回她們的劍南道,你且回你的泰山。天長地遠,兩不相見,豈不甚好?」

    孔如松苦笑道,「知妄兄說的不錯,尚書亦有言『牝雞之晨,惟家之索』,我今日方明其意。」

    見一貫端方正直的孔如松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沈秋暝不忍打趣老實人,卻憋笑得辛苦,只好不斷給張知妄使眼色。

    張知妄心領神會,拱手道,「我有要事相商,約了派中幾位長老,恐怕已是遲了。」

    孔如松規規矩矩地做了個揖,「那便不叨擾了。」

    沈秋暝也趕緊還禮,跟著張知妄上了二樓,一進雅間便忍不住道,「我說這孔如松也真是迂腐得緊,泰山派落在他手上,估計要不了幾年就用開四書五經給小弟子開蒙了。」

    張知妄瞥他一眼,「既是開蒙,自然除去三字經、千字文便是孔丘那些東西,你道少林開蒙用易筋經、武當開蒙用道德經麼?」

    沈秋暝訕訕一笑,「我不是以前聽知非師兄說過你以前是用南華經開的蒙麼?」

    張知妄愣了愣,「這個他都和你說了?」

    「是啊,」沈秋暝上下打量他,笑得不懷好意,「還有什麼幼時體弱不能吹風,害怕打雷一定要和師傅睡,愛吃竹筍半夜自己偷偷去挖……」

    眼看著旁邊幾位師叔侄、師兄弟忍俊不禁,張知妄按了按眉角,「殷儉行就在隔壁,你不是要找他麼,還不快去?」

    沈秋暝對諸人拱了拱手,「饞肉了,約了殷莊主小酌,片刻便回。」

    正明子無比嫌棄地看他一眼,「大丈夫行於世,自當坦坦蕩蕩,怎地現在後生行事都如此鬼祟。」

    張知妄親自為他夾了塊豆腐,安撫道,「師弟心中有數的,師叔不必掛念。」

    正明子一瞪眼睛,「誰掛念他了?沒有!」

    「好好好,沈秋暝其人不守門規,油嘴滑舌,罪該萬死,師叔吃菜。」張知妄搖搖頭,眼眸一暗,心思也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沈秋暝自是不知那廂的「父慈子孝」,他漫不經心地左右逡巡,繼而緩緩推開雅間的門,果然只有殷儉行一人坐在桌邊,依舊一襲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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