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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4:47:53 作者: 竹下寺中一老翁
    不知為何被他看得有些發憷,沈秋暝移開視線,急促道,「既說是旱路前去漢中,師兄可有門路?」

    張知妄起身眺望四周地形,對沈秋暝微微一笑,「差不多了,方才那雲笈步,若是想學,此番便看個清楚罷。」說罷他幾個起躍,足尖與水面若即若離,甚至未盪起波紋,竟如同踏波而去一般,步態說不出的飄逸。

    沈秋暝在一旁看的眼熱,心下卻下定了主意,無論是伏低做小還是軟磨硬泡也要將那心法學了來。

    「還不上來麼?」張知妄站在岸上負手而立,語氣裡帶著十足的不耐,一如當年。

    沈秋暝忍不住大笑出聲,腳下如同泄憤般重重踩下,濺起無數水花,將岸邊躲閃不及的的張知妄又弄了個淋淋漓漓。

    張知妄要怒不怒地掃他一眼,終究沒與他計較,徑直向前走去。如今張知妄不再藏頭露尾,沈秋暝也不用再顧及他的真氣,兩人發足奔走,腳程倒是極快,不過一個時辰,竟也走了十幾里有餘。

    「前面便是利州,」張知妄解釋道,「鶴鳴有弟子在馬幫謀生,此番無法前去長安,聽聞你我路過此地,便硬是要孝敬幾匹好馬。」

    沈秋暝心下清楚什麼孝敬不過是託辭,張知妄這廝多半是算到他們會途徑利州,還不知道謀劃了多久,嘴上卻道,「掌門師兄德高望重,派中諸人無不影從,能為師兄你略盡薄力,我想這弟子也是不勝榮幸。」

    張知妄瞥他一眼,「還是勿叫我掌門師兄了,總是讓我想起空明子。」他在派中就與正明子親善,對那笑裡藏刀的空明子極不感冒,竟是連一聲師叔都不屑喚了。此番將空明子留在山上鎮派,若不是為了剷除異己,便是那空明子早與西蜀王府有了勾結。

    鶴鳴派好端端一個道教聖地,武林門派,竟也與朝廷黨爭一般有這許多的彎彎繞繞,看來張知妄這掌門做的也很是不易。

    一路各懷心事,天色將晚之時便到了利州。

    「前面有個昌來客棧亦是派中產業,你先安頓著,我去去就來。」張知妄說罷身形便隱沒在巷陌之中,徒留沈秋暝一個人如痴兒般站在原地。

    他既安排妥當,沈秋暝也樂得清閒,進了那昌來客棧,掌柜極是禮遇,備好熱水錦被不談,還給他贈了上好的明前龍井,想也知道是張知妄事前吩咐的。

    奔波數月,沈秋暝終可躺在高床軟枕之上,本以為會睡得人事不省,卻是輾轉難眠。他嗅著室內淡淡薰香,不禁想起不知去向的張知妄來。

    不知何時,門扉微動,緊接著便有淡淡香氣襲來,似是檀香,又似沉香。

    沈秋暝嘴角微勾,終是沉沉睡去。

    第23章 燈火錢塘三五夜

    約莫子時,沈秋暝為夢魘驚醒,那逼真夢裡有人正扼住他的咽喉使他喘息不得。神智清明後,那窒息之感卻仍在,沈秋暝掙扎著轉頭,卻見張知妄好夢正酣,一隻臂膀橫在自己胸口,想來正是那夢魘的罪魁禍首了。

    忿忿將那鬼手挪開後亦再難睡去,沈秋暝乾脆睜眼看著頂上帳幔,將除夕以來所遇之人、所見之事一一細思,自己雖不拘小節、任性豪俠,可也不是初涉江湖,做事總留幾分退路,此番深陷險境絕不可能無緣無故,其中必有什麼疏漏的緣由。

    除夕那日與族中眾兄弟喝的酩酊大醉。

    元月初一祭祖。

    元月初二,寡居多年的長姐由姑蘇回門……

    沈秋暝眉頭微蹙,長姐嫁的是吳國公周端嫡長子,那隻見過寥寥幾面的姐夫是個謙謙君子,對長姐亦是溫存體貼,無奈天不假年,方過三十便撒手人寰,留下不到三歲的稚子和悲慟欲絕的遺孀。長姐並未改嫁,立志為先夫守節,而周端更是前後暗示,長姐所生周韶必會襲爵無疑,如此沈家與周家更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剛上任的尚書左僕射、周家次子周玦與皇帝關係匪淺,這些年前前後後為了東宮,從沈家這般江南豪強手中不知搜刮去多少銀子,而周家宗族之女更是誕下皇長子,倘若那日長姐無意說出什麼秘辛讓自己知曉……

    沈秋暝甩甩頭,覺得這個推測過於荒謬,追殺他的多是江湖人士,偶有幾個達官貴人蓄養的死士,應是與朝事無太大幹系,何況那日與長姐敘談的沈家人多了去了,為何只有自己亡命天涯?

    元月初五,護送長姐回姑蘇,逗留三日。

    元月初六,謁見吳國公,手談一局。

    元月初九,返餘杭,接到忘塵叟手書。

    元月十五,應約至西湖邊的煙雨樓,與忘塵叟歡聚一宿,大醉而歸。

    忘塵叟!沈秋暝猛然坐起,回想起當日情景,竟有頓悟之感。

    那日月白風清,梅送暗香,沈秋暝踏著月色、哼著小調被龜公引去雅間。一進門就見忘塵叟頂著張慘白麵皮笑眯眯地對著他。

    沈秋暝眉頭一跳,猛然出手對著那張清冷臉孔捏了下去,忘塵叟武功比他差上許多,索性避都不避,任他揉捏,嘴裡還不正經地念叨,「見了你掌門師兄的尊顏,竟還如此不敬,這便是你鶴鳴派的規矩麼?」

    沈秋暝戀戀不捨地又掐了一把,奸笑,「若是張知妄真身在此,憑我的武功想要近他的身,簡直痴心妄想。果然老友知我,送上這張臉來讓我一嘗夙願。」

    忘塵叟搖頭,隨手將那麵皮撕了,露出俊逸絕塵的真容來,「半年未見,沈兄瀟灑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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