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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4:47:53 作者: 竹下寺中一老翁
雖不能下山,但好歹可以離開天柱峰,沈秋暝雖不甚滿意,但也只好道,「那秋暝謝過師兄。」
林知非目送他離開,轉頭對弟子們喝道,「看什麼看,方才說到,說到……對,武者仁心……」
「欽宴,」沈秋暝溜回廂房,拽拽裴欽宴,「知非師兄答應了。」
「真的?」裴欽宴驚喜道,「那咱們如何……」
沈秋暝邪笑道,「你說張知妄那道士要是知道有人在他的留仙峰上……」
裴欽宴跟著他胡鬧幾年,膽子也漸漸肥了,摩拳擦掌道,「正好再過半個時辰便是晚課,咱們得趁早了。」
暮鼓聲起之時,文昌宮內弟子們誦唱的玉皇贊震天撼地,當真稱的上鶴鳴九皋,聲滿雲霄。留仙峰本就人跡罕至,主人張知妄又隨掌門在外,於是沈秋暝與裴欽宴兩人大搖大擺地拾階而上,總算是親睹了鶴鳴派第二隱秘之地----第一是仙靈聖地傳聞中張仙人修煉過的天谷洞。
留仙峰並不若天柱主峰那般氣勢恢宏,唯有兩三間未加雕飾的廂房。沈秋暝推了推,發現門扉未鎖,眉頭一挑,徑直推門進去。
「秋暝兄,我便不進去了,我先去拾些柴火。」裴欽宴到底是師侄,對張知妄又一貫有幾分忌憚,不敢造次。
沈秋暝嗤笑道,「我鶴鳴派如何會有你這般膽小如鼠的弟子。」也不再管他,只四處張望。張知妄不愧是掌門高徒,榻上案邊儘是書本,仿似把半個藏經閣都搬了過來,臥榻邊矮几上有筆墨紙硯,還有本半開的易經。
沈秋暝皺皺鼻子,室內並無香爐,不知是否張知妄在上清宮浸染地久了,滿室皆是淡淡檀香,讓人心生安謐。粉牆上空空落落,兩行潦草墨跡格外顯眼,沈秋暝認出是張知妄的手書。
孤鶴睡迷千樹月,斷蟬吟繞五更風。
沈秋暝也當了張知妄七八年的師弟,早慣了他的種種冷言冷語黑面黑心,也早已認命,清楚自己此生於武學上勝過後者已是絕無可能,張知妄於他也早已是冤家宿敵般的存在,他卻從未想到在派中聲勢正旺的張知妄竟也有如此孤寂落寞之時。
窗外黃葉無風自落,屋內沈秋暝望著一室空寂,禁不住想起張知妄如石佛般冷清面孔來。
「秋暝兄,要生火麼!」裴欽宴咋咋呼呼地催促道。
沈秋暝忽而一笑,隨手挑了支紫毫,在粉牆上肆意塗抹了幾筆便大步出門,「欽宴師侄,我方才看到張知妄手上有參合指的孤本,待他回來我想借來看看,也不好將他得罪得狠了。不如此番咱們還是去妙高峰,算是賣他個面子,你看如何?」
裴欽宴本就不想開罪於張知妄,便很是爽快地應了,兩人又縱輕功去往妙高峰。沈秋暝撿了好些石子,一路瞥見飛鳥走獸便順手打來,到最後竟也捕了三兩隻野兔,甚至還有隻鷓鴣。
尋了個幽深的山洞,裴欽宴生火,沈秋暝拔毛去腑臟,用大火猛烤,又撒了些從伙房偷來的鹽粒。野物被烤的油光發亮、香氣撲鼻,兩人雙雙不語風捲殘雲,唯恐比對方少吃了去。
「在這山里當了好些年道士,今日方覺得又活了一遭。」裴欽宴撫著肚皮嘆道。
沈秋暝刨了個坑將羽毛骨頭全都埋進去,又翻了翻土蓋住篝火痕跡,「早讓你跟著我來,誰叫你畏首畏尾。」
裴欽宴諂媚道,「日後師叔有命,師侄莫敢不從。」
留仙峰嶷岌依舊,淒清月光透過窗格將那粉牆上新添墨痕映得發亮----朔風繞指我先笑,明月入懷君自知。
第10章 竹氣更清初霽雨
自唐照臨下山,沈秋暝可謂醉生夢死,無一日不睡到日上三竿才慵慵爬起來。師傅不在,學功夫全靠自己參悟,沈秋暝便乾脆無為而治,每日裡找師兄弟過招、尋師叔伯論道,好不悠哉。
轉眼間到了初夏,掌門飛鴿傳書道不日歸山,沈秋暝才趕緊把唐照臨臨走時交付的劍譜匆匆看了看,也虧得他稟賦高明,不出三日,一套劍法竟也練得有模有樣,讓一個招式都要學半個月的林知非欽羨不已。
裴欽宴卻突然成了忙人,常常一到申時便不見人影,到了戌時才回廂房,沈秋暝問起就東扯西拉,滿嘴胡言硬是沒一句真話。
六月十九慈航道人,也就是西方佛門的觀音大士成道那日,眾師兄弟在文昌宮齋醮,裴欽宴又不見蹤影,沈秋暝百無聊賴,便只好去上清殿外的竹林練劍。
鶴鳴山既是道教門派,所學招式也多半由經典里化來,譬如南華心法,又比如秋水劍法。這秋水劍法如其名,講究的便是變化無端、綿綿不絕,配上本派輕功梯雲縱,使出來便有如「秋水時至,百川灌河」,讓敵手應不暇接、難以招架。
細雨斜斜,沈秋暝靜立竹林之中,閉目將真氣運轉了一個小周天,再睜眼時目光利如犀角,身手輕靈如燕,劍光如同飄雪。竹葉紛飛,劍氣過處,竹筒上儘是刻痕。沈秋暝青衣飄飄,行雲流水般在林間遊走,正在興起之處卻目光一冷,猛然回身、幾個騰跳後站定,劍尖直指面前一人的咽喉。
那人卻不慌不亂、不躲不避,只定定站著。此人身高八尺有餘,又膚白似雪、睛若點漆,整個人如同水墨畫裡淋漓的山水,站在人面前,卻又好像遠在九天之外。三分詭詐三分孤高三分冷清還帶著一分森然,放眼整個鶴鳴,沈秋暝只認得一個,面前之人不是張知妄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