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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4:28:29 作者: 林渺
早已經過了午飯的點,兩個人隨便對付了幾口。到了晚上,陸停舟早早地跑去醫院的食堂打飯。但是他在人擠人的食堂轉了一圈,覺得飯菜不好吃,又自己出了醫院,去旁邊的飯店打包了幾個菜回來。
一直到了晚上,陸停舟什麼都沒有問。
齊雨和他並肩坐在旁邊的床上,沉默了很久,突然開口:「我爸爸以前是個音樂老師,我媽媽是舞蹈老師,他們結婚的時候是很相愛的。後來我爸爸說想去一個什麼地方,說是三年後就回來,媽媽不同意,爸爸就不辭而別。」
陸停舟攥了攥他的手,齊雨眼圈紅紅的看著熟睡中的媽媽:「我那時候太小了,也記不太清了。媽媽等了三年,爸爸沒回來,她的精神狀況就有點不好了,一直說我爸爸騙她。後來她被親戚送來北京的醫院,我都跟奶奶住,直到奶奶去世。我出道之後,公司不讓我跟媽媽聯繫,說會幫我照顧的,我很久才見媽媽一次,我也不知道她這次怎麼從北京跑出來了。」
陸停舟沉默地抱了抱他的肩膀。
到了晚上,陸停舟說什麼也不肯走,一定要和齊雨一起陪夜。他什麼也沒帶,就用清水洗了一把臉,用小賣部賣的劣質牙刷牙膏刷了牙。
等齊雨洗漱出來的時候,大燈已經關了,陸停舟合衣躺在旁邊的一張病床上,給他留了一盞床頭燈。185的大高個,縮在小小的病床上,腿都伸不直,顯得有些委屈。
齊雨躡手躡腳地爬到另一張空著的病床上,鑽進了被窩裡。
窗簾沒有拉嚴實,一縷淡淡的月光灑進來。安靜的房間裡,只有三個人淺淺的呼吸聲。
陸停舟側身躺著,突然說了一句:「說認真的,你有沒有考慮過和我結婚?」
齊雨一個激靈,用被子捂住了半張臉。
陸停舟的聲音不再像以往那樣帶著調笑,低低的,富有磁性,又帶著一絲傷感:「別拿直男搪塞我,你是不是直男我還能看不出來?」
齊雨的呼吸有點亂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陸停舟似乎輕輕笑了一聲:「齊老師考慮考慮我唄。26歲,北京戶口,有車有房,本科學歷,就是工作不太穩定,經常出差。」
齊雨有點哭笑不得,但陸停舟的語氣很認真,就像一個在相親角自我介紹的大齡未婚男青年:「父母健在,但是和父母關係不太好。」
「存款有一點,錢歸你管。」
「飯你做,碗我洗。」
陸停舟的語氣很淡,說這些話時,帶著跟他不太相符的煙火氣。齊雨咬著被角,好久才說:「可是我條件不太好,配不上你。」
陸停舟輕輕笑了一聲:「那你要努力啊,每天我下班回家,你得親親我。」
戶口、房子、洗碗、下班。這些距他們年輕藝人的生活很遠很遠的詞,讓齊雨產生了一種恍惚感。
他控制不住的,開始幻想一個家。
一個和陸停舟的家。
有一盞溫暖的燈,一鍋冒著熱氣的湯,兩雙拖鞋,一隻胖貓。
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以前的他是絕對不會有的。現在,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是……
齊雨搖了搖頭,聲音哽咽:「我的人生像一個泥潭,我不想把你拖到裡面來。」
陸停舟那樣的人,就應該一塵不染、光芒萬丈,活在溫室里、活在閃光燈下,十指不沾陽春水,活成所有人都艷羨仰慕的樣子,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像他之前的二十六年一樣。而不是像現在,穿梭在充滿消毒水氣味的醫院裡,提著花花綠綠的臉盆和暖壺,在擁擠的食堂排隊打飯,然後躺在腿都伸不直的小床上睡覺。
你是活在雲朵里仙氣飄飄的人,我怎麼能把你拖到人間的茶米油鹽、一地雞毛里。
「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哪個能沒有一點缺口呢?」陸停舟的聲音輕輕的,顯得很遙遠,「我的生活,如何不是泥潭。咱倆半斤八兩,王八對綠豆,就別禍害別人了。」
病房裡靜悄悄的,只有門外偶爾的走動聲。
齊雨依然背對著陸停舟,身子蜷成一團,過了很久很久,才用很小的聲音說:「陸老師,你是認真的嗎?」
陸停舟還是側躺著,聲音低低的:「是的。我想有一個真正的家,也想讓你有一個真正的家。」
「陸老師,你不要騙我。」齊雨的聲音帶了一點哽咽,「我已經失去過一個家了,不可以再失去第二個。那樣我可能會死掉的。」
這些年,他過得太苦,苦到不敢對生活再抱有任何的期待。一直在逆境中掙扎的人,可以靠一口氣撐著,但如果有人讓他松下這口氣、卻又奪走這份希望,他可能會窒息到死掉。
陸停舟沒有回答。旁邊響起一點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齊雨身邊突然一沉,竟然是陸停舟起身,躺倒了他的背後。
病床很窄,兩個人必須前胸貼後背,緊緊地挨在一起。陸停舟用手臂環住齊雨的肩膀,卻沒有更多的動作。
齊雨聽到耳後有一個輕輕的聲音: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一場豪賭,賭注是你最珍貴的東西,是你這輩子對愛情和家庭最後一次的、無法再次建立的信任感。」
「齊雨,我不想強求你相信我的誠意,我們慢慢來,你慢慢考驗我。」
「無論什麼時候,如果你想再相信一次愛情,相信一次家庭和婚姻,記得回頭看看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