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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4:19:34 作者: 浮瑾
手機壞了,時箋一身疲累地回了家,顧不上洗澡,又拿家裡的座機給宋淮禮打電話。
這時她聽到門鈴響。
時箋過去開門。
開門的那一瞬間她什麼也沒想,腦袋近乎空白。
——宋淮禮此刻的狀態,非常、非常糟糕。
臉色虛弱蒼白,額際有冷汗,手背青筋迭起,似乎在承受著什麼難言的疼痛。然而他只是看著她,一雙眼泛著如海般刻骨的厚重潮意。
阿明氣喘吁吁地從後面跑過來:「小姐……」
「下午您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又定位不到,先生就直接從德國坐小客機回來了。幸好看到您信息,不然還要跑去山區。」
時箋張唇,眼淚卻徑直掉下來,宋淮禮忽然伸手抱住她,呼吸低聲抖動幾秒,嗓音如同被礫石碾過般沙啞:「你嚇死我了。」
第24章 2019
2019年的除夕夜, 他們是在醫院度過的。
宋淮禮有肺部病史,再加上下肢癱瘓,坐飛機風險很大。小型客機的穩定力不強, 條件也差,一遇上強氣流整個機身都在顫抖, 鐵甲互相碰撞擊損, 發出沉悶難聽的嘈雜聲音。
——剛注入電刺激電極, 宋淮禮的後背還有沒癒合的創口。療程猝然中斷, 如同化學反應, 各種疑難雜症糾纏在一起, 給予機體重創。
阿明只聽到先生在不斷咳嗽, 有一段時間機艙內氧氣特別稀薄, 他進入了一種輕微無意識的狀態。
時箋還記得自己問過他:【為什麼不坐飛機呀?不是更快嗎?】
那時候他回答:【我不喜歡飛機的氣流顛簸。】
宋淮禮的喜惡從不強烈, 那是他第一次明確表示出來。其實不是不喜歡,只是在用所謂的偏好騙她。
現在仔細想想,他還騙過她好多。
比如說自己坐遊輪的時候,電話卡掉進水裡,他失聯了近一周。那時候他並非出差, 而是躺在手術床上, 意識已陷入昏迷。
還有每一次聯繫到最後, 他忽然不再回復, 是因為那時候他的狀況已經不能夠支撐再用手機。
難捱的十餘年, 到現在。時箋坐在病床旁邊, 臉頰貼在宋淮禮尚存餘溫的手背上。
——好像回到了初次相遇的時候。
那時房間內也是像現在這麼安靜, 只聞她偶爾泄露出一兩聲抽噎的哭音。
也許對於在乎的人容易關心則亂, 宋淮禮的身體情況並沒有時箋想像中那樣糟糕, 只是每一天的治療他都需要承受比以往數倍更甚的痛苦, 時箋有時候甚至不願作為旁觀者待在病房中,因為不想看到他那個模樣。
但是他狀態很好。
這種好指的是他的心態。
有時箋陪著他,宋淮禮堅信自己能夠再次站起來——在上一周剛開始藉助外力訓練的時候,他已經可以感受到來自腿部的觸感。
治療只是意外被打斷了,如若繼續長時間地努力,總有一天可以成功。
愛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
曾經在頂樓陽光玻璃花房裡,時箋窩著宋淮禮的懷裡笑眯眯地說:「宋叔叔,我近日悟出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愛是不分你我。愛是光明正大的索取。」她說。
時箋只向宋淮禮索取,宋淮禮也只需要她的索取。
而現在。
對於時箋來說,愛是在他感到痛的時候,她比他痛得更厲害。
愛情和溺水的感覺一模一樣。他是海,她是溺亡其中的浪,無論如何都甘之如飴。
對於宋淮禮來說,愛是有她陪在身邊的時候,他能夠感覺到無窮無盡的力量。
漫長的歲月中,時箋學習愛,是宋淮禮教會了她。
有時候夜裡睡不著,聽到傳呼監聽機里他呼吸的聲音,她都覺得安心。
時箋把所有的年假都一次性休掉,只為更好地照顧他。有時他醒來,她會興致勃勃地同她講自己方才在網絡上看到的別人拍的風景。
「極光好美!」她把照片給他看,星星眼,「好浪漫!我也想去!」
宋淮禮對時箋說:「等到了秋天,我帶你去冰島。」
過年的時候,她隨口一提想看螢火蟲,他就說這個夏天要帶她去日本松尾峽。而現在,他們又許下和對方的一個約定——時箋很喜歡這種感覺,就好像一直攜手前行,人生的計劃里都包含了彼此。
她一直待到單位不斷催促才回去工作,這時宋淮禮已經基本恢復如初。初入行是最主要勞力,各方面的壓力都需要擔負承受。冬去春來,時間的流逝速度也超乎人想像。
時箋在自己的職位上飛速成長,從老師的小跟班漸漸變成能夠獨當一面的初級記者。
能拿到好的、有價值的新聞,她們的報導能夠為更多社會底層無依無靠、沒有話語權的人發聲,時箋總覺得自己在做的事情是有價值的。
這是一種投射,也是一種心愿,更是一種執念——時箋總覺得曾經的自己不夠幸運,如果可以像宋淮禮拯救她那樣去幫助別人,也算是為他積德行善。
一切都在軌道上順利前進,唯一美中不足的一點,就是她出差的時候總是會磕磕絆絆受點小傷,就像上回下暴雨走山路,白皙的小腿肚劃出好長一條血痕。
有一回去工地,時箋不小心踩空從邊沿摔下來,還造成骨裂短暫住了幾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