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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4:14:56 作者: 倪多喜
說著晃晃手機上的平安結。
「我媽媽說這是一種美好的祝願,戴在身上能保佑我們平平安安。」
陸景策喉嚨滾動,他看著沈雁笙,想說什麼,忽然第一次發現他是那樣不擅長表達。
很多話堵在喉嚨,最後只乾巴巴地說了一聲,「謝謝。」
沈雁笙笑,說:「你以後不要總吃饅頭了,長期下去會營養不良的。」
陸景策沉悶地「嗯」一聲。
沈雁笙笑了笑,拿起傘起身,說:「那我走了。」
這是陸景策在江城最後一次見到沈雁笙,他看著她撐著傘離開的背影,到最後才想起,他甚至沒有告訴過她,他叫什麼。
等到沈雁笙的身影消失,他有些空落落地收回視線,目光落在水泥地上,那裡有一張沈雁笙剛剛拿東西時不小心掉出來的證件照。
陸景策盯著看了幾秒,忍不住撿起來,和平安結一起,悄悄地放進了褲兜里。
*
和沈雁笙的相遇,對陸景策而言,是老天爺大發慈悲,讓他做的一場美好的夢。
他比誰都清楚,他和沈雁笙之間,隔著千山萬水,這輩子永遠也不可能會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偶爾也會做夢,和奶奶提起來,連奶奶都說:「古話說得好,門當戶對,有錢人家的小姐是不會嫁入窮門的,窮人家的姑娘也不會嫁進。有句話叫,什麼鍋配什麼蓋,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連共同語言都不會有。」
九月份的時候,陸景策也去了北城。
但他並不是去讀書。奶奶的病情每況愈下,癌細胞在體內擴散,他需要儘快賺到足夠多的錢給奶奶做手術。
裴新的一個遠房叔叔做海上生意,正好缺人手,他決定不再上學,跟著裴新去北城投奔他。
去北城的綠皮火車上,裴新第一百次嘆氣,「你真的要去出海啊?阿策,你跟我可不同,我反正不是讀書的料,早點出社會賺錢也無所謂,但是你不一樣啊,你學習那麼好。一個江城村里出來的,去北城參加競賽,能把那些優等生吊著打。北城一中親自向你拋橄欖枝,你就這樣放棄了啊?」
「我聽人家說,能上北城一中的實驗班,就是北大清華的預備役,你要是去讀了,指不定以後……」
「你能不能別吵了?」陸景策突然很心煩,皺眉看向裴新。
裴新嚇得乖乖閉上嘴,說:「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又問:「你要不要吃泡麵?我去買?」
陸景策拉起衛衣的帽子蓋住頭,趴到桌子上,心煩地說:「不吃。」
*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綠皮硬座,抵達北城火車站的那天,是九月十八號的晚上七點。
裴新的叔叔親自開車到火車站接他們,說:「先上車,我先帶你們去吃飯,有什麼事吃飯的時候再慢慢談。」
吃飯的地方在北城一間江湖菜館,裴新的叔叔特意訂了個包間,陸景策開門見山地表明來意,表示願意跟他做海上生意。
劉學山上下打量了陸景策一下,說:「你的情況,裴新他爸已經在電話里跟我說過了。不過說句老實話,你這條件,不讀書真的可惜了。你自己要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了。」陸景策道:「我想賺錢。」
劉學山道:「我知道你奶奶的情況。」
說到這裡,嘆了聲氣,道:「如果你確定要跟我做生意,我肯定也不會虧待你。不過海上的錢也沒那麼好賺,很多時候得靠天吃飯。一出海就是大半年,而且海上可不像在陸地上,隨時都有可能遇到危險,你自己要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
劉學山點點頭,說:「行吧,那你準備準備,過幾天先到船上來適應適應。」
*
出海打漁的日子確實很苦,裴新剛上船那段時間,每天吐得昏天暗地。
有一次躺在甲板上看天,和陸景策說:「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想到要在船上待大半年,我都快瘋了。」
陸景策靠著船壁坐著,他一條腿伸直,一條腿曲著,手上始終捏著一隻紅色的平安結。
他望著茫茫大海,眼裡平靜得仿佛沒有任何情緒。
裴新從甲板上坐起來,盤著腿看著陸景策,問:「阿策,咱們真的要在海上過一輩子啊?」
陸景策沉默很久,淡聲道:「我沒想那麼遠。」
「那你怎麼想的?」
陸景策總算側頭看向裴新,說:「我現在只想攢夠錢給奶奶治病。」
「那以後呢?」
陸景策仰頭靠住船壁,閉上眼睛,淡淡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
陸景策在劉學山身邊跟了兩年,十八歲那年,劉學山分給他一條船,讓他自己出海,賺的錢,他抽三成。
那個時候裴新已經轉行了,他實在適應不了海上的生活,去學了廚師,找了間餐館做學徒。
海上的日子漫長又孤獨,陸景策在那兩年變得越發沉默寡言。有時候在甲板上一坐就是一整天,看海看天。
偶爾回想起他這短暫的十八年歲月,似乎一切都是那麼貧乏。
在那兩年裡,他常常想起沈雁笙。只有想起沈雁笙的時候,才能感覺到他那顆心還會跳動。
偶爾會很後悔,為什麼當初不告訴沈雁笙他叫什麼,或者留一個聯繫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