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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4:08:11 作者: 樓見溪
趙明彰艱澀道:「可是母妃——」
「倘若皇嬸當日處於你之地位,我相信叔父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趙明彰啞然失聲。
「皇嬸的身世不宜布告天下。從今以後,惠王世子云游天下,得逍遙王之封,再不歸京。」太子看著他失魂落魄的神情,狠下心道,「我們自此各為其民,兩國相交,不必留情。」
沉默許久,趙明彰終於僵硬地扯了下唇角,旋即朝他正兒八經地彎身長揖。
「殿下。」趙明彰慢慢道,「保重。」
*
饒是再不舍,終有一別。
南越的車馬啟程,疾馳在平整的官道上,很快便消失在視野中。
洛之蘅微微偏頭,看了眼始終不曾收回視線的太子,暗暗嘆氣。
太子似有所覺,閉了閉睜得有些發澀的雙眼,啞聲道:「回吧。」
洛之蘅低低應了聲,被他牽起手,乍然摸到他手心一片冰涼。
她不由反握住太子的手,低低叫了聲「阿兄。」
太子偏頭看了眼:「嗯?」
遲疑再三,洛之蘅還是滿懷不忍地道:「……阿兄明明心軟,方才何必對小五冷言以對?」
「他會是南越的新王。」太子眸中不舍未散,語氣卻分外冷靜,「我與小五自幼感情甚篤,朝中人皆心知肚明。小五是南越血脈之事瞞得再好,也瞞不住朝中的高官,而他們恰恰是能影響施政方向的要員。倘若有人一時行差踏錯,因我與小五感情之故徇私,損的便是我朝百姓和鎮守邊境的兵士。家國大義面前,我和小五再厚篤的情誼,也不值一提。」
洛之蘅心知太子走了對的路。
趙明彰不是普通的南越貴族之子,他是未來執掌南越的新王。
從古至今,兩國有和有爭。但即便是最為和睦之時,也沒有一方會全然放下警惕,這是無法避免的矛盾。
倘若當真有官員媚上,在處理與南越相關之事時有失偏頗,萬一釀成大禍,那太子就是天下的罪人。
但太子在皇室中就只有這麼一個真心相待的兄弟,多年的情誼至此分道揚鑣,任誰都覺得惋惜。
洛之蘅不由心疼地握緊太子的手。
太子對她的親近樂在其中,卻還是失笑道:「世人皆羨為帝者至高無上。殊不知,掌多大的權,便要受多大的掣肘。否則無節制的縱飲縱樂很快會上行下效,以致餓殍遍野。我不願做那樣的昏庸之主。」
「我知阿兄心懷天下,志向高遠。」
她望來的眼神中滿懷信賴。
身上盤亘已久的冷意似乎倏然間被驅散殆盡,太子一陣啞然,忍不住道:「洛之蘅,你這樣心軟,日後可怎麼辦?」
「我現如今多疼疼阿兄。」洛之蘅朝他一笑,「總歸日後阿兄是要還回來的。」
太子目光深深,緩緩笑起來:「嗯,等你嫁了我,我便一五一十地心疼回去。」說著,又頓了頓,「那——」
「那什麼?」洛之蘅不解地問。
太子意味深長地道:「那你如今,多心疼心疼我。」
「……」
明明是她先挑的頭,反倒又被太子說得赧然。
洛之蘅眼珠一轉,生硬地轉開話題,催促道:「阿兄快打開看看小五寫了什麼,你握得那麼緊,萬一把裡頭的字汗濕就看不清了。」
太子心照不宣地「嗯」了聲,順著她的意打開錦囊。
洛之蘅想著這是趙明彰的私事,不好去看,便乖乖別開眼。半天沒見太子反應,好奇地轉過來:「他讓你幫什麼忙?」
太子的神情頗為複雜,聞言遞來了錦囊中的紙張。
洛之蘅沒接,只借著他的動作低眸看去:
昔時年少,曾許誓非林姑娘不娶,承蒙三哥體恤,為我極盡籌謀,弟感念於心。然時過境遷,弟已決意奔赴南越。此後兩國相隔,已難成佳偶良緣,望三哥忘卻弟之舊言。
弟已知日後難逢,然曾妄念至深亂她心神,如今抽身離去,是負她已極。若三哥有暇,望照拂一二,不求贈她高爵厚祿,唯求餘生有幸,聽憑她隨心自在。
三哥恩義,弟沒齒難忘,遙祝三哥三嫂白首同心,恩愛萬千。
頓筆至此,叩首再三。
洛之蘅望著盡顯珍重的字跡,一時複雜難言。
「歲宜並非對他無意……」說到這裡,洛之蘅又是一嘆。
本來天造地設的才子佳人,偏偏造化弄人。
太子已然收拾好心緒,慢條斯理地收起紙張,「這世上緣法莫定,倘若有心,誰知眼下以為的絕處,不會成為另一處逢生之地?」
「也是。」洛之蘅深以為然,「歲宜如今正在平川,他們若是有緣,自不會錯過。」
太子笑笑:「走吧,我送你回家。」
*
將洛之蘅送回南境王府後,太子徑直回到東宮,整理好二皇子之事的後續條陳,親自送到御書房。
皇帝翻了兩頁便覺倦怠,將奏摺扔到一邊問:「小五走了?」
「是。」
皇帝微微頷首,沒再說什麼,只是神情一下子變得有些悠遠。
從得知二皇子做了什麼後,除開最初的震怒,他就一直是這幅心神不屬的模樣。整個人仿佛憑空蒼老十歲,所有的精氣神都蕩然無存。
太子微微蹙眉:「太醫這些時日沒有來請平安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