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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3:58:16 作者: 宇宙第一紅
沈落枝冷眼看他。
當時正是晨昏交界時,遠處天邊泛起了魚肚白,近處燒著火堆乾柴,耶律梟變的與以前大不相同,身上沒了那股「不順從就死」的殺伐果斷之意,反而多了幾分小心試探。
就像是要討好她似的,要做什麼都與她提前說明。
「我今日,本不想如此的,這是一場意外,耶律貊抓了邢燕尋,才會突生變故。」
「你若不想與我一起,我便送你回納木城去,讓你的侍衛們護送你離開,可好?」
「我...是真想當齊律的。」
那時冷風喧囂,耶律梟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落下,透著幾分蒼涼無奈,一點點落在她的耳朵里。
沈落枝鼻尖一酸,偏過頭去,不聽他說話了。
她聽不聽,耶律梟都繼續說。
「我會想辦法聯繫上你的侍衛的,把那三百箱東西都還給你,好不好?」
「落枝——灼華郡主?」
「那一日...我也不成想能入到你府里,能做你的小倌。」
「灼華。」他似是沒辦法了,只得輕輕地嘆口氣:「理理我吧。」
但不管他說什麼,沈落枝都不搭理他。
不過沈落枝也沒去一味的反抗他,她是個聰明的姑娘,耶律梟不逼迫她,她便也不去刺他,只冷冷淡淡的瞧著他看——耶律梟說的那些話,她信了三分,因此,這個人倒顯得沒那麼可恨了。
耶律梟還穿著那一身大奉武袍,梳著利落的武鬢,他身形健壯,每每與旁人發號施令時都是深思沉穩的,唯獨瞧見她時,那雙鋒銳的眼眸會黯淡下來,垂下眼瞼,擺出來一副任由發落的可憐樣看著她。
耶律梟這個人,平日裡擺出來一張禍亂朝綱欺男霸女的臉時,叫人不敢多看,生怕多瞧一眼就被他一爪子掏出血淋淋的心肝,但現下,他每每瞧見沈落枝,那張鋒銳野性的臉便現出三分可憐來。
他若生的丑些便罷了,但他偏偏又生的極好,濃眉垂散,唇瓣略顯委屈的向下抿著,活像是只惹了主人生氣、被趕出門外的大狗狗,淋了一身的雨,狗毛都耷拉在一起,也不叫一聲,只在一旁侷促的站著,用那雙眼含著期許,遠遠的看著她,見她看他,便眨巴著眼「嗚嗚」兩聲。
似是知道自己把沈落枝惹生氣了,所以沈落枝不叫他,他就不過去,沈落枝要給他個眼神,他立馬歡騰的蹦過去搖尾巴。
誰能想到,就這麼個人,能殺穿一座城呢?
沈落枝被他看的心裡堵極了!
若是耶律梟將她奪過來後,如之前一般強占她,欺辱她,那她可以如同過去一樣去怨恨他,她會毫不猶豫的一刀捅進他的胸口處,挖出他的心臟下酒。
但他不是。
他擺出來一副與齊律極為相似的模樣,用那種可憐又期盼的目光看著她,不冒犯她,處處把她供起來,就叫她想起來齊律,想起來冬日裡暖融融的被窩,想起來齊律穿紅肚兜,想起來齊律那滾熱的,赤城的胸膛,但是轉瞬間又會想起耶律梟那張臉。
她只有一個人,卻像是分成了兩半,一半恨一半愛,愛恨交織在一起,她那些念頭也交織在一起,一會兒惡狠狠地想殺了他,一會兒又想起來那些甜滋滋的事兒而捨不得下手,她那樣果決的一個人,硬是被擰巴成了另一副模樣。
瞧瞧,愛.欲這杯酒,誰碰誰不醉?耶律梟被打斷了骨頭,沈落枝又何嘗不是被絆住了手腳?
現在真給沈落枝一把刀,讓她再來捅一次,她看著耶律梟那雙可憐的、含著期待的眼,她還下得去手嗎?
沈落枝下不去手,她也知道自己下不去手,她的心軟了!
就是因為她知道她再也殺不了耶律梟了,所以她越發生氣,越發彆扭,一張臉也越發冷淡,又糾結,又憤怒,又生氣,自己把自己擰成了一根麻花。
她是不想見到耶律梟的,可是如果讓耶律梟把她送回納木城...沈落枝想起今日城門口前發生的那些事,頓覺一陣噁心。
比起來裴蘭燼,她還是寧可跟耶律梟繼續這麼擰巴著。
西蠻狗畜生,真是討厭死了!
沈落枝用力的用她珍珠履的鞋底蹭了一下地面,像是在踩耶律梟的臉皮一樣。
恰好帳篷搭建好了,耶律梟便自遠處向她走來。
彼時日頭尚未升起,但天邊已經亮起來了,一片蒙蒙的白色之下,一身玄衣武袍的高大男子自遠處走來,他身上的絲綢閃出熠熠的光,但他那張臉比絲綢更顯眼,浮光掠金靜影沉璧,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靜靜的被貢在刀堂上。
他遠遠一望見她,便又露出來那種小心翼翼、想靠近又怕被打的表情,像是縮著尾巴的大狗狗,語氣都放軟三分,底氣不足的與她道:「郡主,帳篷好了,去歇息片刻吧。」
沈落枝依舊不肯看他,一轉身,繃著一張臉走向帳篷。
耶律梟便跟在她身後走。
他們倆的衣袍被風吹得鼓起來,兩人行走於戈壁之間,腳步聲被掩蓋在風聲中,連彼此的心跳都被悄悄壓下,生怕被對方聽見。
沈落枝回了帳篷之後,便瞧見帳篷裡面擺好了沸水與剛烤好的肉、蜜饢,還有一碟糯米糕——這些都是耶律梟之前從納木城裡背出來的。
沈落枝脫下珍珠履,趴在帳篷柔軟的毛毯上先躺了一會兒,然後才慢悠悠的吃了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