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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3:08:26 作者: 幾玉
    他慢半拍低頭,逃脫迷魂陣,擱包拉鏈,捧出一口保溫小鍋,揭蓋後香味四溢,金湯濃郁,她微詫:「土雞湯?」

    「我媽讓我帶來給你,擔心你一個人住,吃不好。」

    她笑:「阿姨真把我當親女兒呢。」

    終憶挨他坐下,低俯身去瞧,軟發從肩上滑落,觸他手背。他手指動了動,手腕慢速轉過,還未碰到,她直起身,那縷秀髮從他朝向她的指尖上溜走。

    徐桉遠忽而道:「你想當我妹?」

    「為什麼這樣問。」她被他這股認真勁唬住,思忖著道,「那可以嗎?」

    「沒可能。」他硬邦邦地回。

    終憶笑吟吟的:「我還以為,你會想聽我叫你哥呢。」

    他時不時瞟她,聲不自覺低幾分:「這麼晚了,你和周帆盡那小子聊什麼。」

    「沒怎麼聊,他還提到你。」終憶蓋上鍋蓋,「替我謝謝阿姨,明天我再喝。」

    「我餓了。」徐桉遠突兀道。

    她怔了怔:「那怎麼辦?」

    「我要喝湯。」

    一口鍋,兩隻碗,湯水金燦油亮,雞肉厚實切塊,蔥白薑片去腥,八角花椒提味,大棗枸杞點綴,撒上小把嫩綠蔥碎。頭頂是空調冷風,桌前是湯碗熱氣,兩人肩並肩,在沉默安靜的氛圍里,共享這份夜宵。

    「你覺得周帆盡游泳學得怎麼樣?」

    「速度快,爆發力強,100米自由式是他的強項,不過耐力還不夠。」

    「那就是有點天賦了。」

    「進市賽沒問題,省賽還得再練。」

    「他很有朝氣,熱愛又努力,總會讓我想起以前的你。」

    「你會想我?」

    「……」

    她吃到一半停住,只因太飽太熱,他也停下,用一種「你不吃我也不好一個人吃」的眼神望著她,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聊得少吃得多,倒把這鍋湯全部消滅。

    用時一個小時零三分。

    再度回神,兩人已經一前一後邁入電梯。夏日晚風吹亂髮絲,吹不散悶熱。徐桉遠目光追隨著走在斜前方的女人,過膝睡裙純白無瑕,輕裾隨風還,勾出曼妙腰身,是雙目觸及便可感知的柔軟。這一刻,竟有些後悔她送他下樓。好在街靜人稀,花壇邊也僅他們二人。

    「你只是他的家教,不要過分介入他們家裡的事。」

    終憶環抱雙臂,一側草叢聳動,她瞥了眼:「放心,我知道分寸。」

    他的話自然不止這些:「還有,不要隨便下水救人,你的泳技馬馬虎虎,也就今天碰巧,池水不深,他又是個小孩,要是換成別人,難保不出危險。」

    草叢裡躥出野貓,定身警惕不敢上前。朦朧燈影里,白裙和黑褲先後停步,她這才回視,見他難得正色:「尤其是我不在的時候,更不能貿然去救。」

    往事如這陣風,微微掀動心底沉寂已久的潭水。終憶沉吟片刻,反倒是說:「你不在的時候,會比你在的時候要多吧。」

    「那就一直和我在一起。」徐桉遠脫口道。

    蒼穹被烏雲遮蓋,好似蒙著一層半明半暗的煙霧,亦如她的眼。他微低頭,聲音融入風:「我的意思是,你要游泳就叫上我,我在旁邊陪——看著你。」

    在這個深沉、寂靜的夏夜,她忽然想到那個如湖水藍色一般的天空,那道刻進夏日的彩虹,還有那個白袍被風吹鼓,迎著日光看向她的少年。

    「只有游泳的時候才能叫嗎?」她問。

    「不……」徐桉遠微晃神,「只要你想,都可以。」

    終憶慢慢點頭,微笑道:「明天見。」

    她的身影早已不見,他卻回頭三次。月色朦朦朧,樹影交織,錯疊成濃密黑影,於光下鋪開一條路。只因那三字,他已擁有燈火下的美夢。

    ***

    白的,灰的,黑的,藍的,各色T恤,不同的人。平均身高一米七八往上的游泳教練站成一排,周帆盡從左至右挨個握手擁抱,神色懨懨極不舍,完成他在星遠青少年游泳俱樂部的告別儀式。

    「教練們,再見。」

    終憶拎他書包,目送他出門。不一會,他一改幾秒前頹廢萎靡的神態,衝進屋時卷過一陣風,從右至左重複步驟,最後停在徐桉遠面前,不吝嗇送上大大擁抱:「遠哥,從這一秒開始,你就是我的私教課游泳教練了!」

    今日先替周帆盡退團體課,再報私教課,才有這樣一台戲。戲台搭好,主角就位,叫上現下空閒的教練陪他出演。收到他擠眉弄眼的高調示意,終憶走向徐桉遠,右手自然伸出。白色燈籠中袖口下皓腕如霜雪,落落大方看他笑:「徐教練,我們家周帆盡就拜託你了。」

    「一起努力。」徐桉遠淡然回握。

    周帆盡手背揉搓鼻子,在他們鬆開彼此手的一剎那,佯作無知天真道:「小憶老師,你怎麼不和遠哥擁抱?」

    ……

    怪獸出籠必將殃及無辜,終憶難以倖免,遭一眾起鬨調侃她與徐桉遠的關係,近水樓台先得月,俊男靚女怎麼還不成一對。熬到教學時間將至,各自歸位,她推開休息室半扇窗戶,熱浪從四面八方湧來。

    「遠哥,你這身材究竟怎麼練的?我也想練!」

    終憶循聲回望,視線不由地定住。徐桉遠繞過屏風後時微低頭,全黑連身泳服已成為過去式,肌理分明的胸膛在透入室內的日光里,呈現偏白的顏色,俊秀卻不柔弱,健實飽滿也不顯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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