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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2:19:31 作者: 柳不斷
要是從前,原榕一定是被迫給原清濯撐傘的那個,今時今日地位調轉,他也能好好享受一把被服侍的感覺。再看原清濯那雙皮鞋沾了泥水,和他剛出現時一塵不染的精英形象大相逕庭。
「偷著樂什麼?」
原清濯伸出手臂攬住原榕的後頸,微微俯身,那條精緻的墨藍色領帶在原榕眼前盪啊盪:「看到什麼好玩的了,也跟我說說。」
原榕一把拉住他的領帶往下拽,賣關子道:「沒什麼,反正跟你沒關係。」
原清濯險些被他帶了個踉蹌,臉上的笑意頓了一秒。
他捏了捏原榕的側頰,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語氣貼在他耳畔說:「現在是在外面,我確實不能拿你怎麼樣。不過回到家就兩說了,你說是不是?」
原榕躲開他作亂的手:「又威脅我,你……」
這個你字還沒說完,身後忽然傳來撲通一聲悶響,緊接著便是齊逾舟痛苦的呻i吟。
「逾舟!」
王欽川離齊逾舟最近,當即丟掉傘把他從地上扶起:「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
走在前面的三人也齊齊轉身,向著他看來。
「艹,剛才頭忽然暈了一下,沒踩穩就摔了,」齊逾舟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額頭上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他拽著身上髒兮兮的校服,瘋男嫌棄又煩躁地說,「我一般不吃飯的時候就愛這樣兒,後面應該不能往前走了,要不我就坐在這裡等著你們吧。」
他撫額靠著路旁一塊石碑休息,看上去狀態不佳。
眾人面面相覷,原清濯擰眉:「估計得吃些東西墊一墊,你們誰身上帶吃的了?」
沒一個身上帶了的。
原清濯點頭:「那我下去買點兒送上來,你們看住他,如果流汗流得特別嚴重就給我打電話。」
他看了眼原榕,把傘塞到他手裡,然後淋著毛毛細雨原路返回。
原清濯的話很有權威性,齊逾舟就蹲在原地乖乖不動,好奇道:「原榕,濯哥怎麼這麼懂啊,我記得他也不學醫啊。」
「這跟醫學關係不大吧,」原榕有點不好意思,「可能我小時候也犯過類似的情況,所以他略懂一點。」
王欽川半蹲下來和齊逾舟平視:「兄弟平時看著這麼壯,沒想到也有今天。」
「放屁,這個和壯不壯半點兒關係沒有,你懂什麼。」齊逾舟白了他一眼。
三人爭辯了一會兒,原榕忽然說:「不對啊,怎麼還少一個人?」
「少誰了?」
「一鶴!華一鶴去哪兒了?」
齊逾舟插嘴:「你們剛剛沒看見嗎?他嫌我們太慢,已經往前邊那條路去了。」
剩下兩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黑漆漆的泥路上鼓起左一個右一個的墳包,彎曲地延伸向看不到的盡頭,間或有零星的火點在閃爍,轉瞬又被雨水撲滅。
此刻沒人說話,依稀能聽見遙遠的哭喪聲,有三兩個行人拖著沉重的鞋從林子裡走出來,面部浮腫地匆匆離去。
冷風灌入少年們的衣領,激得他們直打抖。
王欽川看著眼前這一幕,頭皮有點發麻,他看到原榕已經撐傘往那邊走了,當下喊道:「原榕,你去幹什麼?快回來!」
「我去找一鶴,」原榕揮揮手,「沒事兒,我手錶能打光照路,不用擔心我。」
他就真的一點兒不害怕地消失在兩人面前。
現在就剩下他和齊逾舟倆人了,王欽川走又不是,留又不是,一時間陷入猶豫。
「你也想跟上去看看?」齊逾舟無力地擺手,「那你就去唄,我就在這等著你們,你也不用擔心我,我又不怕鬼。」
怕鬼……
王欽川頭皮更緊了,他遲疑了幾秒鐘,最後還是說:「你在這好好待著,我也去前面看看。」語畢,他快速往原榕離開的方向追去。
華一鶴的朋友家境不好,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沒想到這個十七歲就意外殞命的少年在死後也沒有得到優待,只是被家人隨便在公共墓區找了個地方埋了,連碑都不肯花錢立。
不過現在他有了屬於自己的墓碑,那是華一鶴出錢買的,上面只寫了他的名字與年齡,連像樣的照片都找不到一張。
原榕找到華一鶴的時候,他就站在墓碑前垂著頭,地上放著被雨水和泥土埋了一半的信,外加那束白色的花。
「一鶴,」原榕試探地走上去:「你沒事吧。」
華一鶴沉默良久,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他。
「你覺得呢?」
就這麼一眼,霎時讓原榕的心跳狠狠滯緩了一拍。
「你,你你你,你怎麼……哭了?」
他連忙慌不擇言地安慰起來:「我沒想到你這麼在乎這個朋友,其實,這世上還有更多關心你的朋友在,有我,有欽川,齊逾舟……一年過去了,你或許該試著走出來了。」
華一鶴定定地看著墓碑,沒有接話。
原榕眨眨眼,微低著頭和冰冷的石塊問好:「你好,葉寒同學,我是原榕,是一鶴的同桌。雖然之前和你不怎麼熟,不過,一鶴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
華一鶴通紅的眼眶裡浸滿了淚水,他輕聲反問:「誰跟你說他是我的朋友?」
原榕愣住了。
「我們兩個,是一對。」
華一鶴唇角自嘲地勾起:「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意思是,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