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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1:41:35 作者: 雲深情淺
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沉復嘆了口氣,他打算今晚睡覺的時候穿上三層衣服,這樣既能保暖,又能防著室友。
他租房的時候只顧著便宜,覺得那所謂的大學宿舍不也是一屋子住好幾個人嘛,就沒有多想,跟人一起租了同屋不同床。
本想著兩個大男人能出什麼事,卻沒料到室友經常在外喝酒,喝多了回來就會對自己動手動腳。
有一次沉復晚上醒來,看到對方脫光了衣服睡在自己被窩裡,嚇得魂飛魄散,跑到公寓樓道里蹲了一整個晚上。
他無處可去,又冷又餓,想找個人訴苦,聊一聊最近生活的疲倦。但他也知道在這座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訴苦是沒有意義的,任何一個人掏出來的經歷,都能絮絮叨叨比慘比上一整晚。更何況永遠的聆聽者,所謂的父母,對沉復來說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沉復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現,可忍氣吞聲的行為並沒有換來室友的體諒,對方對自己的言語騷擾變本加厲。他經常變著法地說自己長得比女人還嫩,或者是問自己多少錢一晚。
沉復也想過離開,但他身無分文,總不能真的去睡大街。他求助過其他房間的室友,但大家都只顧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根本不想得罪別人,他們只會背著身在自己的門上加一把鎖,然後勸沉復別鬧了,更不要找警察,如果警察過來發現這個房子有隔斷,還住了這麼多人的話,出於消防安全考慮,大家都會被趕走的。
迷迷糊糊地走到單元樓樓下,刷了門禁,沉復卻沒有任何回家的喜悅。
倒不如說,他從來對家這個字,就沒有任何嚮往。
童年的家是爭吵,辱罵,毆打的聚集地。
如今的家,充斥著冷漠的人情和危險的罪犯。
他卻無處可去。
日子總會好起來的吧。
沉復吸了口氣。
童話故事和那些勵志的雞湯里,總是這麼說的。
走進電梯,像走進鋼鐵打造的牢籠。
他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裡他是個人人愛慕的小王子。
他的父親嚴厲卻溫柔,他的母親強勢卻迷糊。
他們會很愛自己,每次微笑,都像是在親吻自己的額頭。
他不必忍受無知,不必害怕孤獨,也不會再承受飢餓。
可惜,沉復總會因為淚水沾濕枕頭而清醒過來。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溺死在夢境裡。
打開門,走廊是黑的。
這倒不是說無人在家,只是合租的室友為了節省這點電費,所以從來都不開走廊的燈。
沉復握住了臥室的門把手,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自己的室友一把抱住。
「去哪兒了啊,是不是在外面勾搭野男人了啊?」
「滾!」
室友的身上散發一股濃濃的酒味,熏得沉復頭疼。
「裝什麼裝啊!你不是缺錢嗎?我給你三百你陪我一晚上。」
「滾,你特麼放開我!」
「放開啥啊,讓我摟會兒,你最近怎麼又瘦了?」
沉復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室友,衝出了門外。
這段時間的心酸和不甘都湧上心頭,沉復猛按著電梯的按鈕想要從這裡逃出。
他逃到了小區外。
黑色的天空。
昏黃的路燈。
像是懸掛在鐵籠上的頭顱。
安靜的世界,要下一場深深的雪。
回頭看去,電梯停在了一樓,室友沒有追過來的跡象。
從惱怒和羞恥中掙脫出來,沉復一頭扎進了安靜到呼吸都嘈雜的黑夜裡。
他不知道該去哪兒?
朋友都有自己的家庭,求助必定會麻煩他人,這個昂貴的城市,住一晚賓館少說200,可他剛剛被罰了兩百塊錢。
就是這無數的兩百塊錢堆疊出來的絕望,快要讓他無法呼吸,無法挺直身子走在大街上。
天空下了雪。
每當他以為自己的處境足夠慘的時候,命運就會告訴他,還可以再慘一點。
觸底反彈,但沉復總會想,會不會有無盡的深淵,然後沒有任何回彈的希望。
天氣越來越冷,身上穿著多年前購買的羽絨服,劣質的衣服終究無法抵禦這鋪天蓋地的寒冷和悲傷。
他像是懷揣著最後的一絲希望,撥通了家裡的電話。滋滋作響的電流聲里,他祈禱得到關心和愛護,祈禱一句「你還好嗎?」。
可電話打通後,傳來的卻是尖銳的女聲:「你特麼什麼屁事大半夜打電話過來?老子怎麼養了你這麼個討債鬼?」
沉復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那邊就響起了嘟嘟嘟的電子音。
那機械又冷漠的聲音,像是在黑夜裡敲擊出了節奏。
每一個節拍都在訴說著:無人愛他。
也無人把他從深淵裡解救出來。
他這輩子,就好像是被貧窮與孤獨裹挾著,朝著黑色的深淵裡不斷墜落。
其實,他早已被苦醃漬到麻木。
他突然好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好想有一個狹小但溫暖的家,他好想有人抱著自己,可以幫助自己承擔身上所有的痛苦,好想有個人告訴自己「不要哭,你還有我」。
只是,這個世界從來都是他一個人踽踽獨行。
沉復一個人跑出了小區大門,靠著門口那棵半枯不死的樹,狠狠地咳嗽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