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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1:17:02 作者: 毛球球
方硯唯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只能重重地「哦」了聲。
他大概有五年沒見過方嘉彌了。
久到不太記得她的臉,只記得她越發溫柔的聲音。
過了聖誕節,年底就來了,鷺中的新年晚會如期而至。
「苗疆人這手,上不了琵琶吧?」何歲歲問,「要不你改唱山歌吧。」
「?我不會。」方硯唯摘了手上的白色紗布,傷口還沒有長好,留著一層薄粉色。
「不能彈。」路執說。
「我能。」方硯唯在何歲歲震驚的目光中,抱了路執一下,「我很想彈這場。」
路執皺了下眉。
少年的體溫離得那麼近。
一直都是這樣,他從來沒辦法拒絕方硯唯的任何要求。
哪怕是板著臉,冷言相待,方硯唯想要的,刀山火海,他也能趟過去,捧到眼前。
舞台的聚光燈下,淺棕色頭髮的少年身穿著鷺嶼中學的校服,抱著琵琶走上來,坐在舞台中央的椅子上。
那麼囂張明艷的一個人,抱著琴的時候,似乎能讓周圍的空氣都能安靜下來。
英語組組長操著濃厚的口音報節目:「欣賞,高三(1)班方硯唯的《聲聲慢》。」
方硯唯的指尖壓在琴弦上。
他抬起頭,遙遙地望向台下第一排坐著的路執。
他笑了一下,台下有閃光燈亮起。
他把傷口未愈的手指壓在了琴弦上,撥出了第一串音符。
陳老師:「?」
「這不是《聲聲慢》啊。」坐在陳老師身邊的何歲歲說,「方哥臨時忘調子換曲了?」
「執哥。」何歲歲問,「方哥是不是沒怎麼練啊。」
路執沒回答,漆黑的眼睛,瞳孔緊縮。
「鴛鴦雙棲蝶雙飛,滿園春色惹人醉。」[1]
「悄悄問聖僧,女兒美不美……」
有什麼東西,在他的手裡失控了。
十三歲那年,路建昌再一次把菸頭壓在了他肩膀上,他把啤酒瓶砸在了路建昌的腦袋上。
自那以後,老城區的孩子都害怕他,都把他當老大。
學生之間的很多事情,拳頭是解決問題的最快方法。
他一度這樣認為。
鷺中簡陋的聯歡會舞台上,琵琶琴音泠泠。
「說什麼王權富貴,怕什麼戒律清規。」[1]
為什麼是這首歌。
竟然是這首歌。
他能殺了路建昌。
他完全能。
可如果這樣,他會成為下一個路建昌。
琴弦割開了指尖未癒合的傷口,血珠沿著方硯唯細白的手指滾落下來。
「愛戀伊,愛戀伊……願今生常相隨。」[1]
琴聲停止。
舞台上的追光燈暗了下去。
「嗚呼!程靜萱跳舞!」何歲歲歡呼了聲,轉頭看站起來的路執,「執哥?你不看了嗎?」
路執離開了學校的大禮堂。
活動室里沒開燈,月光灑了半瓶,碎在地上,方硯唯坐在月光里,用紙巾胡亂擦自己的指尖。
在看見他的瞬間,路執懸著的心忽然放下了一些。
還好,他的小紅狐狸,還在這裡。
「老陳這這破琴太硌手了。」方硯唯邊收琵琶邊罵,「執哥?」
「不疼嗎?」路執停在他面前,「那樣彈。」
方硯唯搖搖頭。
「要去吃火鍋嗎?」路執問,「白棲遠的店裡,新出了菌湯鍋,說是和你們那裡的,一個口味。」
火鍋?
方硯唯借著月光,抬頭看了眼牆上掛鐘上的時間。
「今天不太想吃。」他說。
「我餓了。」路執低著頭,右手搭在他的袖口,「我還沒吃晚飯,餓得有點頭暈。」
他這麼低聲說話的時候,看上去似乎真的有些無害和可憐。
「那……去吃蚵仔煎?」方硯唯試探著問。
「好。」路執說。
蚵仔煎的攤位正要收拾離開,賣了他們最後兩份。
「哎呀,這倆做得不太好。」攤主跟方硯唯說,「這樣吧,你明早上學時再過來,我補你一塊大的。」
方硯唯愣了下,然後說好。
微濕的海風吹過來,鷺嶼中學隱匿在夜色中,校門上的燈牌壞了幾條邊,顯得不那麼清晰了。
遠處的教學樓還亮著幾盞燈,隔著這麼遠,方硯唯也能一眼就看見高三(1)班的位置。
「執哥,我……」他開口。
「我想吃葡萄冰。」路執打斷了他。
他錯愕地抬頭。
「我幫聯歡會忙了一下午,連水都沒喝上。」路執說,「我的手腕還被劃傷了。」
抬起來的手腕上,確實有一道劃痕。
就是他媽的看著像現掐的。
方硯唯:「……」
這個季節,都已經入冬了。
而且這個時間點,就算是處於南方的鷺嶼,也買不到葡萄冰吧?
「礦泉水可以嗎?」他問,「一定要葡萄冰嗎?」
路執站在樹影里,垂著頭。
那身校服穿得依舊板正,漆黑的眼睛卻斂著,看上去很失落。
已經是冬天了。
路執給他買了無數次的葡萄冰,這個時間,就算是他跑遍整個鷺嶼,他也沒辦法買到。
「執哥。」他深吸了口氣,咬咬牙,「我今天22點半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