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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1:00:42 作者: 晴七七
他總是很忐忑,忐忑地過著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天年。
這聲「對不起」遲到了太久。
「顏菲,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我只求你別一棍把我打死,你就當,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好不好?」
顏菲從未見過這樣的江寒,卑微得好像她一句話就能定他的生死。
他從來都是孤高冷漠的,他的脊樑壓不彎,也折不斷,可是就是這樣的江寒,現在卻連追一個姑娘,都在尋求她的意見。
他就這麼喜歡她嗎?
喜歡到可以毫無底線地示弱,喜歡到可以哀求她,可以無條件地順從她?
顏菲忽然覺得,很可悲。
他既然這麼喜歡她,那她這些年的自我懷疑算什麼?她這些年的悲傷難過算什麼?她自以為是的求而不得算什麼?
每每午夜夢回,那些迴蕩在耳邊的「顏菲,我為什麼會喜歡你,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你」、「顏菲,你太讓人失望了」又算什麼?
一場,笑話嗎?
顏菲閉了閉眼睛,她望著江寒說:「你為什麼沒有說話算話呢?你就不應該喜歡我,從始至終,都不應該。」
顏菲落下話,轉身就走。
卻被江寒一把握住手腕。
寒風颳得臉頰生疼,顏菲的眼淚瘋狂湧進眼眶,順著臉頰不斷落下,她聽到江寒啞聲問:「我要怎麼做,你才願意原諒我?」
其實這些年,顏菲從來沒怪過他。
最初的時候,她以為江寒其實是喜歡她的,他打球的時候只要她在,他就被把衣服地給他,只喝她給的水,只吃她挑過去的肥肉,放學會專程等她一起走,會陪她過年,陪她一起看煙火,會檢查她的試卷,會給她糾錯……
這些事,他不曾對別的女生做過,只對她。
結果後來江寒說不喜歡她,她以為他高考前不拒絕她,是因為不想影響她的學習,而不喜歡她也不是他的錯,她又不是人民幣,不可能人人都喜歡。
沒想到是她想岔了。
他的一句「不喜歡」,不過只是單純的氣話。
就顯得她特別地可笑。
「我本來沒怪你,感情的事情本就不能勉強,你不喜歡我,我哪有勉強你喜歡我的道理,可原來你竟然是喜歡我的?你喜歡我你為什麼不說?」
顏菲真的好氣,氣得快要冒煙了。
江寒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他道:「原本打算在高考後告訴你,然後一起去同一座城市讀書,可是你卻錯過了高考,我讓你復讀,當時我想,頂多也就等你一年,沒什麼等不起,可你連考慮都沒有,就直接拒絕……」
江寒苦笑。
顏菲懂了,如果說她錯過高考,只是打斷了他的計劃,那麼她拒絕復讀,就是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那些計劃里,都有她。
她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好像心裡壓著沉甸甸的石頭,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似乎不能責怪任何人,她不能責怪江寒,因為當時是她自己選擇閉嘴不言,如果她是江寒,她可能也會說很過分的話。
她不能責怪她自己,因為沒有誰,會把那樣難堪的家事說給自己喜歡的人聽。
她素來驕傲,她低不下那個頭顱。
「你不必求得我的原諒,你沒錯,」顏菲艱難地說,「只能說命運弄人,大概我們都沒有那個好運,可以平安無憂地度過高考後的七年。」
她覺得有些累,想靜一靜,想睡一覺。
「你送我回去吧。」她說。
頂樓的門被打開,顏菲沿著樓梯往下走,夜光忽明忽暗,光影交錯間,她恍惚又想起了高考那幾天的一團糟糕。
江寒被保送,在高考前的一個月就去了京城,參加大學舉辦的集訓。
顏菲留在三中備戰高考。
江寒偶爾會給她發一些照片過來,每一張照片都是她努力的動力,她捨得下苦功夫,而那段時間也確實辛苦,就連上個廁所,都得放小跑。
她為迎接高考,做了最好的準備。
她鬥志昂揚,相信自己絕不會辜負自己的努力,也不會辜負每一個人的期望。
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幾個警察揣著手銬,進了她家,將她爸爸以「擅自挪用巨額公款」的罪名帶走,她媽媽追出去,她爸爸見她媽媽追著他們跑,突然掙脫警察的桎梏,回頭朝她媽媽跑過來,一輛轉彎車,一陣急剎,然後滿地鮮血。
一死一傷。
她在醫院呆了整整一個晚上,一整晚,她都是懵的。
後來,她舅舅來了,她二叔和二嬸也來了,然後就是無盡的爭吵,她舅舅和她二叔、二嬸有吵不完的事情,她在重症監護室外面,隱約聽了個大概。
她爸爸挪用公款被舉報了,所以警察找上了門來,一夜之間,她家破人亡,還欠了巨額的債務。
人,總是要長大的。
只不過,成長的方式各有不同罷了。
當時她站在重症監護室外面,望著全身插滿管子的媽媽,這樣想。
她的媽媽還需要她,她的頹廢沒有用,悲傷沒有用,憤慨沒有用。
她只能端端地站著,將一堆爛攤子一個一個地解決,為了還債,賣店、賣房子、賣車子,賣家裡所有能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