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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7 01:00:42 作者: 晴七七
完全不足以讓他撐起整個家庭。
他的父親是個藥罐子,奶奶腿腳不好使,全家人的生活都靠他母親每天賣油條豆漿維持,他還在上學,家裡的重擔都壓在他母親一個人身上。
不敢生病,生病了也不敢說,有哪裡不舒服就咬牙忍著。
想著,忍忍就過去了。
可沒有忍過去的那一天還是來了。
他母親突然倒下的那天距離高考已經不遠了,顏菲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的細節。
早上,他們班正在上課,班主任突然過來把江寒叫了出去,沒幾分鐘江寒就跑回來快速地收拾好東西,然後背著雙肩包就又跑了出去。
剛好下課鈴響,顏菲當時什麼都沒有想,拔腿就追了上去。
她追著江寒上了開往醫院的公交車。
少年安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雙手緊緊拽著雙肩包的背帶,臉色蒼白,一言不發,顏菲踩著沉重的腳步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來。
他偏頭看了她眼,啞聲問:「你跟來做什麼?」
「我不放心,跟過來看看,」她生怕江寒趕她走,立刻補充道:「我請假了。」
江寒道:「你回去吧,別耽誤上課。」
當時的顏菲還是個賴皮,她以前被江寒拒絕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況且江寒這次肯定有事,她實在是不放心,所以江寒的話,並沒能讓她生氣,也沒能讓她回去。
她道:「好,不跟著你,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她所謂的「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只是為了堵住江寒讓她回去的嘴,後面一路,江寒往哪裡走,她就往哪裡走。
她厚臉皮地跟著江寒到了醫院。
他母親得的是腦瘤,治療費用七萬。
對於當時的江寒來說,別說七萬了,一萬都拿不出來,他母親平時賺的錢都拿去給他父親買藥給他奶奶看病和維持一家人的開銷了,哪有什麼存款。
可如果不做手術,就只能等死。
那時候的顏菲忽然覺得他們還太小了,他們還沒有長大,還沒有能力扛起責任,他們平時能自在地活著,是因為有人幫他們擋住了風雨。
江寒的母親就是幫他擋住風雨的那個人。
現在那個站在他的前面為他擋住了苦難的人忽然倒下了,生活的重壓就全部壓在了他的肩上,可他太瘦太單薄了,他還承受不起。
消瘦的少年埋首坐在醫院長而空蕩的走廊上,手裡握著繳費單,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開始打電話借錢。
在顏菲的眼中,江寒模樣出類拔萃,成績永遠穩居第一,他孤高也冷傲,有屬於少年的意氣風發和無所畏懼,他站在所有同齡人的最高處。
在她眼中,他就應該一直站在最高處。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見到那樣的江寒,一身傲骨被折彎,低聲下氣,到處哀求,換來的是一聲又一聲的拒絕,他在接連不斷的拒絕中仿佛跌進了泥里。
他們家的情況,所有親戚都知道,有的親戚願意借,卻也只願意借幾百,加起來連手術費的零頭都不夠,能打的電話都打了,能求的人都求了,並沒有什麼用。
什麼用都沒有。
他握住電話的手重重地垂下,被顏菲一把握住。
她握住他的手,噙著滿眼的淚對他說:「你等我,我很快回來。」
她匆匆跑回家,把自己的存錢罐砸開,找到那張她媽媽專門給她存壓歲錢的卡,又把所有的一百元和五十元、二十元、十元、五元疊好,和銀行卡放在一起,揣進兜里。
她跑回醫院,將銀行卡和所有的現金遞給江寒,「我有,卡裡面有五萬多,是我從小到大我父母給我存的壓歲錢,我借給你。」
你不用再向你那些親戚借錢,他們不配聽你低聲下氣的聲音。
江寒看著銀行卡和錢沉默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接,顏菲急得紅了眼睛,「你拿著呀,這是救命的呀,你媽媽還躺在裡面呢。」
顏菲怕他太擰,轉不過彎兒來,勸道:「江寒,我們誰都有需要幫助的時候,現在你需要幫助,我幫助你,以後我需要幫助了,你再幫助我,不挺好的嗎?」
江寒抬眼望她,少年的眼睛漆黑如墨。
他問她:「你父母知道嗎?」
「什麼?」
「你把這麼大筆錢借給我,你父母知道嗎?我知道你家有錢,但你還未成年,你動這麼大筆錢,必須經過父母的同意,明白嗎?」江寒說。
顏菲著急道:「這不是應急嗎?你先去把費繳了,我回頭就跟他們說。」
江寒:「手術不是今天就能做的。」
顏菲擰不過他,當著他的面給她媽媽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江寒還跟她媽媽通了電話,確定她媽媽願意借錢,並向她媽媽承諾了還錢的事情。
而後,江寒才答應用那筆錢。
醫院走廊上冷白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將少年的臉色映襯得越發蒼白,他垂著頭,低聲對她說:「抱歉,讓你看見了我最狼狽的樣子。」
她心痛如刀絞,拼命搖頭。
他說:「顏菲,我只是一個很平凡的人,我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好。」
她的眼淚淌進他已經被洗得褪色的帆布鞋裡,「沒有,你一點也不狼狽,你很勇敢,」她哽咽著說,「你別怕,別擔心,阿姨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