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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23:40:43 作者: 桃籽兒
「到底怎麼了……」
他執著地追問、刨根究底也想得到一個答案,她卻說不清楚,潛意識裡還能感覺到他對她的照顧——那句提問沒加主語,不是「你到底怎麼了」,所以聽起來就沒那麼像指責,而實際上她知道所有的錯都是自己的,他不責怪她已經是最慷慨的特赦。
「我不知道……」
她沒辦法了,大腦失去運轉能力,只好放任嘴巴自己說自己的。
「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很難受……」
「我睡不著……我吃不下東西……我一直在哭……」
「我害怕接你的電話……我害怕想起你……我一想起你就會哭……」
「我覺得我做什麼都不對……做什麼都沒有意義……」
「我覺得我很糟糕……我不應該想著賺錢……可是我很需要賺錢……」
「我們好像不合適……」
「我……我滿足不了你的期待,我只會讓你失望……」
「我配不上你……」
……這也許就是她對他最坦誠的一次了吧。
所有話都說了,儘管亂七八糟顛三倒四,儘管一些很本質的東西還說不清楚,可直觀的感受都和盤托出了,她被壓力擊潰了,她堅持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他當時聽的時候有多沉痛多無力,也許這一年來他感覺到的困厄並不比她少,只是道路就在那裡分叉了,他們好像真的要前往不同的方向,然後眼睜睜看著對方離自己遠去。
本來有很多挽留的話要說的,從收到她要分手的消息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在想辦法挽回,飛機落地前的十幾個小時足夠他整理好思路準備好措辭去撫慰她、勸說她,可此刻她在他懷裡絕望痛哭的樣子卻讓他猶豫了。
……她的狀態很不好。
瘦了很多,像是生病了,無論多少次擦去眼淚新的悲傷也還是會漫溢出來——可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眼睛是亮晶晶的,小小的羞澀、不明顯的活潑,會開心地對他笑,好像他可以讓她很快樂。
——現在呢?
現在……我已經讓你這麼疲憊、這麼痛苦了嗎?
挽回的立場突然變得不合法,勸導她就意味著要讓她繼續忍受折磨,溫柔的湖泊被猛地投入一塊巨石,可為了不淋濕岸邊的人它還是要拼命忍著不掀起波濤,在最後的時刻依然試圖贈她以粼粼的波光。
「那就先分開一陣子……」
他的聲音已經啞了,或許是長途飛行帶來的影響,也或許那個時候他也險些要落淚。
「等你好一點了……我們再見面好嗎?」
這是不會成真的話,他們雙方都知道的。
體面的分手就應該這樣,不要大喊大叫也不要相互指責,年輕的人們用很成熟的方式離別,標誌就是做一個虛假的約定構建不存在的未來;告別的時候也是擁抱著的,她甚至還去機場送了他,稱呼從「肖至」退回到「學長」,相處從擁抱親吻退回到禮貌點頭,他好像有些留戀地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眉眼是大霧瀰漫的山谷,她依然還會在其中迷失,可卻不敢放任自己繼續在其中流連。
「……再見。」
他說。
「再見。」
她回答。
乾淨又簡單,沒有過多的拉扯摧毀體面,只是當他終於轉身消失在安檢口的時候她還是哭得失去控制,來來往往的人都用驚異的目光看她,而她已經不在乎了,就像末日的難民不在乎廢墟繼續坍塌。
……就這樣吧。
一個人所能擁有的幸運終究是有限的。
能擁有這樣一段美好燦爛的初戀……我已經把未來所有的好運都透支了。
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一段漫長的分手適應期。
這真困難,在最開始的崩潰悲痛過後她又漸漸開始後悔,平均每天要有五十次冒出想去找他求複合的念頭,最後又都被自己無情地制止了;初戀的力量就是這麼強大,就算結束了也要把人折磨得掉一層皮,對那個人的想念始終在心底盤桓不去,她真不知道這一切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徹底結束。
……於是只好借更瘋狂的工作麻痹自己。
她幾乎把所有時間都花在台里了,無論策劃還是執行都比正式員工還賣力,台里的老師都說她是一棵好苗子,還開玩笑說她畢業以後一定要來上班、千萬不能另攀高枝跑到別的電視台去;有得必有失,她學校的課是翹得越來越多,以至於她們輔導員都專門來找她聊過一次,讓她注意平衡好學習和工作,不要影響正常畢業。
消極完美主義者的特性又在發揮作用,她給自己設定的目標漸漸離譜到飛出大氣層了,結果倒逼過程、弄得她自己疲於奔命,而她卻一直堅持給自己洗腦,說這是努力、這是奮鬥、這是年輕人應該有的衝勁,反正就不是錯的,反正就不是病態。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才慢慢好起來。
血淋淋的新鮮傷口慢慢結痂,雖然還是一碰就疼可起碼不再那麼觸目驚心,她的體重也終於慢慢回到了九十斤,失眠的頻率也漸漸降低,閔瑞她們都很為她高興,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以後她肯定能談個更合適的,會越來越幸福的。
——多微妙的措辭,「更合適的」而不是「更好的」,顯然即便是跟她最親的姐妹也不得不承認世界上沒有比肖至更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