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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23:38:54 作者: 咬春餅
卓裕眼神示意,讓姜弋先帶向簡丹去外面透透氣,冷靜一下。
嗚咽聲漸小後,姜榮耀才緩緩抬起頭,容顏如晚暮,蒼老了許多。他啞聲說:「女婿,辛苦你了啊。」
卓裕扶著他的手,平靜道:「沒事爸,飛機上沒吃飯吧,讓姜弋帶您和媽先去吃點東西。您放心,這裡有我,我一步也不離開。」
姜榮耀搖頭,「哪吃得下。」
卓裕扶他坐在走廊椅子上,「是我不好,這段時間忙,不夠關心她。」這一句,他語氣低沉,眼神飄零,落寞如窗外枯萎的枝丫。
姜榮耀抿緊唇,仍是搖頭,忽地虛無縹緲地說了句,「她媽媽說得對,她不能學刺繡,眼睛都熬壞了。」
姜宛繁在治療區待著,用了藥,眼睛裹著厚厚的紗布,什麼都看不見。
護士說:「用了一種激素藥,可能會讓你短暫地看不見東西,不用緊張,恢復正常可視前,會有專人照顧,摸到手腕上的感應器了嗎?有事,你就按響它,這個開關很突出的,一摸就能摸到。」
確認她能熟練操作了,護士才放心。
姜宛繁往聲音的方向偏了偏頭,「謝謝。」
「你休息吧,放輕鬆,別有壓力。」護士關了白熾燈,只留了一盞溫和的夜燈。
姜宛繁雙手環著膝蓋,靠坐在病床,頭髮散下來,垂在腿間的發梢隔著褲子扎進了幾根有點癢。剛想換個姿勢,就聽見門口似乎有動靜。
其實聲音很小很輕,大概是眼睛看不到的情況下,聽力格外敏銳。
她下意識地朝門口的方向轉過頭。
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可就是覺得有人。
卓裕站在那,隔著三五米距離,未完全敞開的門像摺扇,走廊上的光從背後湧進,在地上拖出折角影。卓裕站在影子最尖銳的那個角上,半邊臉浸在深色里。
病號服大了一尺碼,空空蕩蕩地掛在姜宛繁身上,讓她看起來小小一隻。隔著紗布,她保持著這個姿勢,似要甄別確認。
極致的沉默里,姜宛繁忽然開口:「卓裕。」
卓裕猛地轉過身,背對她,抬了下手。
然後走近床邊,很輕地「嗯」了聲。
他不敢說太大聲,怕露餡。
姜宛繁手臂微抬,在虛浮的空氣里輕晃,尋覓。
卓裕心狠狠一刺,痛得他腦袋發懵。
他握住她的手,手腕克制不住地顫抖。
十指扣得並不緊,像深海的草,悠悠蕩蕩地攀纏,這種觸感不真切,隨時可能抽離一般。
姜宛繁問:「你錄製完了嗎?」
「嗯。」
「有沒有重來一遍?」
「沒有。」
「我看到你滑雪了。」
「嗯。」
簡短的對話,卓裕惜字如金。
姜宛繁也逐漸安靜下來,風平浪寧之下,烈焰熔漿也不敢沸騰。
她沒再說,只小心翼翼地勾了下卓裕的小拇指。
卓裕站得直,不為所動。可他也不敢做任何動作,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怕她發現,怕眼淚落地露了餡。
從診療區出來,向簡丹和姜榮耀連忙起身,焦急問:「姜姜怎麼樣了?」
卓裕不想瞞著他倆,如實說:「剛結束治療,用了藥,眼睛暫時看不見,醫生說是正常應激反應,一般兩天就會恢復可視。護士照顧得很好,不用擔心。」
向簡丹愁容難消,這會冷靜了,看著卓裕很心疼。一天不到,他的精氣神似萎靡了一半,原本多有奔頭勁的一人,再難的事都不曾在他臉上看到憂苦,永遠平和淡定,遇山翻山,遇河架橋的從容修性。
卓裕說:「酒店訂好了,離這不遠,您和爸先休息。還有,奶奶那邊,我建議暫時不要告訴她。她年紀大了,怕受不住。」
姜榮耀點頭,「我們也是這麼想的。」
向簡丹搖頭,「媽多聰敏,瞞不住的。我們接到電話就走,她已經察覺出不對勁了。就你隨便編造的藉口,她肯定不信的。」
「家裡有人照看嗎?」
「有的,我讓幾個小輩過去了。」
卓裕稍微放下心,繼而吩咐姜弋,「你先送爸媽回酒店,然後再過來醫院。你姐在裡面,這兩天出不來,你守夜,也費不了什麼神。」
照他說的做,四十來分鐘,姜弋就趕了回來。
卓裕在抽菸區站著,見到他人,摁熄菸蒂,鼻間散出薄薄的煙霧。
這麼冷的天,姜弋腦門上跑出了汗。他撇了撇嘴,伸出手,「給我一根。」
卓裕睨他一眼。
「不用這麼看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姜弋蹲在地上,雙手攏緊膝蓋,寸頭乾淨利索,「我姐在裡頭關著呢,罵不著我。」
卓裕低頭笑了下。
「你說,我抽個十包八包的,一身煙味兒,她會不會被我熏好了?」姜弋突發奇想。
卓裕拋過煙盒和火機,「嗯,你試試。」
人一陷入某種困境,便會將希望寄託於荒謬的萬一。
姜弋也覺得自己傻透了,笑了笑,咬著煙。
卓裕看他點菸的動作,「沒少抽。」
「還好吧,不多,我聰明,什麼都學得快。」
「你姐也是這麼說你的。」
姜弋被濃煙嗆得直咳嗽,咳得眼淚都出來了,「什麼煙這。」
「朋友從國外帶的,我順走了兩條。」卓裕把煙從他手指間摘下,捻熄,「長身體,別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