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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22:03:31 作者: 大風不是木偶
    白繼勞另一隻手摁在張潭胳膊上,將他的手推開了。

    「我知道,」白繼勞的聲音隱隱透出點兒顫抖:「但是,張潭,咱們就算了吧。」

    張潭覺得後腦勺像被把錘頭重重砸了一下,讓他有點兒斷片兒:「你說什麼?」

    「我說咱們算了吧,這段時間,就謝謝你照顧我了,租房子和平時零用基本都是你花錢,現在我想和你平攤也拿不出那麼多錢,以後掙錢了再還你吧,回頭你給我個數。」

    「為什麼?」張潭問。

    「你應該也明白吧,張潭,咱倆壓根不是一路人。你看你,爸媽都是教授,考上了那麼好的學校,不讀書了直播個王者榮耀都這麼厲害……我就是一普通人,我高中都沒上完。這段時間我心裡越來越明白,咱倆這種說話都說不到一起的人,根本沒法處,咱就……別耗著了吧。」

    張潭無言以對。

    白繼勞明白的,他也明白。

    但他總是一面覺得自己和白繼勞是兩個世界的人,又一面對白繼勞懷有欲望,柔情,好奇——種種歸結到一起可稱之為「喜歡」的情緒。

    在這種矛盾中他和白繼勞磕磕碰碰地堅持著,抱在一起的時候,張潭會覺得,這樣就很好。

    但懷抱放開了,又無所適從。張潭沒和白繼勞這樣的人接觸過,他以前的那些朋友,大都家境優越的名校高材生——和他一樣。張潭承認他當時跑來找白繼勞,既因為對家人的衝動和憤怒,也因為……好奇。

    但好奇被滿足之後,熱情便趨於平淡了。

    白繼勞見張潭沉默,接著說:「還有,前天晚上打了你,給你道個歉,我爸在的時候……神經不太正常,所以我挺討厭『神經病』這個詞的,我當時太激動了吧,就沒控制住,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對不住了。」

    張潭呼吸一窒,他知道白繼勞是爺爺奶奶帶大的,卻沒從沒聽他說過這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那麼說,小白你——」

    「沒事兒,沒事兒,」白繼勞搖頭:「我爸已經過世好久了。」

    「那你那天晚上,為什麼那麼生氣?」張潭只想趕快把事情說清。

    白繼勞看看地面,像是有點猶豫的樣子:「我以為是你女朋友來找你了。」

    張潭一臉茫然:「我哪來的女朋友?」

    「就是校舞蹈隊那個。」

    「校舞蹈隊……你說路可麼,那都多久以前的事——」張潭忽然倒抽一口氣:「你怎麼知道她?」

    白繼勞看著張潭的眼睛,一臉破罐破摔的平靜:「我去問那個在微博上爆料你的人了。」

    張潭:「……」

    「一沒忍住就去問了,雖然我知道你肯定很恨那些人吧——哎現在再說這些淨給你添堵,別說了。」白繼勞側身,從張潭身邊繞過去。

    他一步步走出房間,直到手掌搭上了大門的扶手。

    「張潭,你……」最終這句話沒有說出口,白繼勞扭頭看著張潭的背影:「再見啊。」

    張潭轉身,看著白繼勞,聲音嘶啞:「再見。」

    (二)

    白繼勞直接回了老家。

    被張潭趕出家的第二天,也就是前天,他接到奶奶的電話,說他爺爺摔了一跤,讓他快點回來。白繼勞火急火燎地趕回去,爺爺已經被幫忙的鄰居送到了縣醫院,白繼勞趕到時,他已經昏迷了。

    「你爺爺摔到頭了,我們初步診斷結果是腦出血,形成了腦血栓——他有嚴重的高血壓,之前怎麼不及時控制住?」

    白繼勞整個人都懵了:「高血壓——他有高血壓?怎麼可能?」他爺爺一輩子農民,平時連肉都捨不得吃,怎麼會有高血壓?

    「情況再惡化就要轉到市裡的醫院,錢的方面你們家屬要做好準備。」

    「好——好。」

    醫生匆匆走了,爺爺還昏迷著,奶奶回去收拾住院要用的東西,白繼勞獨自坐在髒兮兮的醫院走廊里,雙手打顫,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

    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還是這家醫院,他爺和他媽緊緊架住狂吼的他爸,來看病。他們在屋裡,小小的白繼勞也是像現在這樣,坐在走廊里。

    那天,他聽見了他媽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真是倒了霉嫁到你們家——」

    怎麼這麼快——爺爺又病了?

    我好像還沒長大啊,爺爺。

    身體驟然繃起來——我爺爺病了,得治,對,對,我得回去拿錢。

    回瀋陽的路上白繼勞才想起他是被張潭趕出來的。張潭讓他滾。

    這次真的滾了,白繼勞想。

    第12章

    (一)

    張潭足足有一個星期沒有直播。

    這一個星期里,他隔很久才吃一頓飯,喝一杯水,睡得時間很長,抽菸看著天花板發呆的時間也很長。梁老師給他打了個電話,他沒接;張滅明在微信上問他怎麼沒直播,他沒回。

    時常從昏沉的夢境中醒來,窗外是沉沉夜色,也不知道幾點了,肚子裡空蕩蕩的,張潭一瞬間恍惚,想給白繼勞打電話問「你怎麼還不回來,我餓死了」。

    手機都抓在手裡了,才猛地想起來,他和白繼勞分手了。

    於是手機又被扔在了床邊,張潭點一支煙,煙霧繚繞中,睡意再度襲來。

    第六天,實在睡不著了,上午十點,張潭睜著眼躺在床上,伴著樓下初中生悠長的古箏聲,慢慢地回憶起和白繼勞在一起的近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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