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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21:54:55 作者: 春與鳶
她還在做模特兼職嗎?倫敦的家裡她有住進去嗎?最近有生活得不那麼辛苦嗎?
良久,良久。
他還是把那條領帶放下了。
「你還有事嗎?」他淡聲問趙輕禾。
趙輕禾瞠目結舌:「……哥,這西裝是梁風——」
「梁風做的, 我已經知道了。」
他明明已經知道……可趙輕禾在他的聲音里竟尋不出一分溫情。
唇齒幾分錯愕地張著, 可片刻情緒微微回落。或許他也需要時間消化。
趙輕禾嘴唇隨即輕輕抿上,輕聲道:「哥,那我今天先走了。」
她說完,就轉身離開了臥室。
房門很輕地合上。
「咔噠」一聲,像某個看不見的開關被輕輕地打開了。
明亮的燈光下, 沈頤洲覺得一種難耐的、濕熱的潮湧淙淙地將自己包圍了。
他試圖保持冷靜, 可無法、也不能忽視那種潮湧的情緒。
目光無聲地移去沙發上的那件西裝,腳步不受自己的控制,走過去。
蹲下。
微涼而柔軟的布料,像是他曾經握住的她的手指。
被拆開了一條縫的內襯裡,是她繡的「頤風。」
指腹不自覺在那個「風」字上摩挲, 來來回回。
大腦里混雜而來的信息太多太多, 此刻竟變成徹底的空白。
聲聲迴響著的, 只有趙輕禾離開前說的那句:「這是梁風做給你的。」
一針一線, 是你的梁風做給你的啊。
握住西裝的手指愈來愈緊,沈頤洲倏地起身,走出了臥室。
-
阿姨說,這件西裝是去年夏天他從輕井澤回來時放在包里的。她以為是他在日本買的, 於是也和其他的衣服一樣洗淨放到了衣帽間裡。
是在那時候放進他的包里的嗎?怪不得他根本沒有在意。
阿姨有些緊張地看著西裝內襯上裂開的縫, 焦慮道:「這西裝我上次送去例行乾洗的時候還沒有壞的, 怎麼現在——」
「她是不是還寄過一封信?」沈頤洲忽然問道。
阿姨一愣:「她,她是誰?」可下一秒,就立馬想起來。
「是!是!梁小姐去年冬天的時候寄過一封信來。那時我拿給先生看過,先生您拆開看了一眼就叫我丟了。」
沈頤洲目光移上去:「你丟了?」
阿姨立馬露出一個喜悅的笑:「沒有沒有,我都收到先生您的信件夾里了。」
見沈頤洲不置可否,阿姨立馬轉身快步走去了儲藏間,沒多會,手上拿來了一個拆封過的信件。
薄薄的幾張紙,是沈頤洲之前拒絕過的工作室轉讓合同和租賃合同。
最後面附著的,是一張嶄新的銀行卡。
拒絕過她一次,誰知道她還是執拗地把這些東西又寄了過來。
背面甚至還附上了一張銀行卡。
那時他正在氣頭上,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還是工作室的破事,於是便讓阿姨直接丟了。
可眼下,沈頤洲緩慢地、仔細地將那疊紙從第一張翻到最後一張。
看見合同的最末尾,有人用鉛筆工整地寫了一行小字:
「所有的錢都在這張卡里了。沈頤洲,謝謝你,再見。」
最後,就是六位數密碼。
他沒看到這句話。
左手將單薄的紙張捏出深深的褶皺,沈頤洲拿出手機,點開了銀行的軟體。
耳邊靜得像是某個他們和衣而睡的凌晨,心跳在長久的窒息中失去了跳動,而後,察覺到天旋地轉。
八百零三萬。
帳戶上,有整整八百零三萬。
她要把欠他的所有連本帶利地還給他。
他真的給過她這麼多嗎?他那時甚至沒給她買過任何的房子。
所以她是什麼都沒有給自己留下、什麼都沒有給自己做打算嗎?
就寧願這樣辛苦地留在倫敦只為了要還上他給的八百萬嗎?
長久的安靜,隨後胸腔溢出低低的、斷斷續續的笑。
可很快,也陷入無盡的沉默。
這麼多年,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聽見自己鮮活的心跳聲,覺得似有堅硬的冰凌在緩慢地融化。
他抗拒、可也渴望。
像是強烈地想要一個答案。
一個她如此行徑的理由,一個他此刻應當感受到的情緒。
陌生而強烈的感受,這麼多年重新襲上了他麻木已久的身軀。
堅硬的盔甲在瓦解,露出脆弱又血淋淋的皮肉。
於是,感受到那些清晰的痛。簫琴的無視與冷漠,沈恪的嚴厲與疏遠,和梁風不再回頭的離開。
心臟緊緊地皺縮在一起,這麼多年的痛在一瞬間迸發。
沈頤洲雙手撫臉,眼眸緊緊闔上。
可劇烈的疼痛過後,一種奇異的、溫暖的光芒慢慢地將他圍攏、包圍。
——「這個節點我收下了。」
——「剛做好的羊肉飯,你還有胃口嗎?」
——「不過…是我覺得捨不得,捨不得我們之間單薄得如同一根蠶絲般的情意被我這樣…太快地用完罷了。」
滾燙的、強烈的陽光重新照在沈頤洲的身上,叫他忍不住發顫。
雙眼重新睜開,看見那件菸灰色的西裝。
心中有很輕很輕的聲音在清晰地說話。
「沈頤洲,她愛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