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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21:36:26 作者: 卡比丘
    「好像不行。」

    展慎之同時從兩個耳機里聽到了喬抒白的聲音。

    一個是監視器的,一個是方千盛的話筒,喬抒白的說話聲很清晰,但有些空洞:「他給我打了肌肉鬆弛劑,還有催情的東西。」

    方千盛招呼同事過來,用擔架抬喬抒白。同事好似有些發怵,都不聲不響的,將喬抒白扶到擔架上。

    電梯停在就診大樓的三樓,門打開,正對一條白色走道。

    展慎之抬眼便看見方千盛靠著不遠處的一間病房站著。他走過去,方千盛面色凝重,拍了拍他的肩:「暗道的櫥窗里有十三具屍體,焚化爐里的灰燼挖出來了,正在檢驗。你怎麼發現這案子的?」

    展慎之透過病房的玻璃,看見喬抒白在床上睡著。

    他換上了藍白條紋的病號服,臉好像被擦洗過,但還留有些血痕,手背上打著吊針。

    「他是星星俱樂部的舞蹈領班,何總介紹我們認識,」展慎之含糊地說,「他告訴我有女郎失蹤,其中有他的朋友,我替他查了查。」

    「……」方千盛嘆了口氣,神情複雜地拍了拍展慎之的肩。

    展慎之看著喬抒白的側臉,問:「醫生怎麼說?」

    「他在車上就昏過去了,醫生檢查的時候醒過一會兒,身上大體沒什麼事,但醫生說他精神狀況不好。」

    「精神狀況?」

    方千盛點點頭:「初步判斷,可能有突發性的精神失常。根據他的說法,當時哈代壓在他身上,他用偷撿的刀劃傷了哈代的頸動脈,哈代爬到出口,又站起來,想先拿起電鋸想砍他,但沒拿穩,電鋸失手,他就把電鋸撿了起來。後來就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到處都是血。」

    他頓了頓,拿起放在一旁鐵架上的文檔夾,遞給展慎之:「案發現場照片,你自己看吧。」又提醒:「做好心理準備。」

    展慎之翻開文檔夾,翻看照片,目之所及,全是暗紅色的血,床上,不鏽鋼桌上,電鋸上,地面上。

    血泊中扭曲地躺著一具被整齊地鋸去了頭顱的健壯軀體,像個沒安裝完成便被丟棄的中年人體模特。

    喬抒白白襯衫染血,縮在行軍床上,頭埋在膝蓋間。頭髮一縷一縷地黏在一起,仿佛被當場逮到的罪犯。

    翻完手裡的照片,展慎之聽見方千盛又說:「阿明正在星星俱樂部調查,同事都說他手無縛雞之力,性格很溫順,被欺負也從不還手。你和他關係不錯?你覺得怎麼樣?」

    展慎之看了一眼病房裡躺著的人,看向方千盛:「你有別的看法。」

    「也不算有,」方千盛聳聳肩,「私下說說,我覺得他不像精神失常,更像有預謀的。根據死者的養子說,他們進密道只過了二十五分鐘。」

    「二十五分鐘,」方千盛手搭在鐵架子上,請敲了敲,「劃傷頸動脈,把頭鋸下來,扔進焚化爐燒了,這是什麼概念?他至少很冷靜。」

    展慎之沒有接話,又翻了翻照片。

    如果要說展慎之覺得方千盛的懷疑毫無道理,那是假的。

    原本對於羅茲墜樓一案的結論,展慎之便已並不認可,而今天已喬抒白第二次在命案發生時扣起扣子。

    如果是為了遮住監視器,方便私下行動才扣起來,反而說得通。

    但——喬抒白其實沒方千盛揣測得那麼複雜,他只是個沒見過什麼世面,卻努力過頭的人。

    喬抒白的行為總源自衝動,又總因為太過努力而倒霉。

    從大膽地攔下展市長的車開始,喬抒白就一直是橫衝直撞的。

    為了釣出軟體上的嫌疑人,他穿吊帶拍下艷照;有一線希望,就對著鏡頭那邊的人擺出對方想要的下三濫的動作;對俱樂部的人撒各種各樣的慌,說些誇張的大話;不顧展慎之的約束,第三次踏進安德烈家的門。

    喬抒白是粗野的,柔弱的,原始的,是漂亮的,未經教化的,也是真實的,坦誠的,像一枚肉中全是沙粒的蚌,在海里敝帚自珍地、不體面地逃竄著,驚險地躲避取珠人的網。

    唯獨對於展慎之一個人來說,可能他的沙粒也是珍珠。

    「你要進去看看嗎?」方千盛等了一會兒,微微搖搖頭,把門鎖打開了,「我去吃個飯,你陪著吧。」

    展慎之便走進去,關上門,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守著喬抒白。

    吊水已經滴了半瓶,喬抒白的皮膚一片死白,白得透明,又白得僵硬。他的頭髮只是被擦過,沾了血的地方還粘結著,身上有酒精味,也有壞了的血的臭味。

    展慎之伸手撥了撥他的頭髮,他就醒了,睜開眼,嘴唇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能動了嗎,」展慎之問他,「打的鬆弛劑還難受嗎?」

    喬抒白的大眼睛眨了眨,按著床沿想坐起來,他的動作搖搖晃晃,展慎之扶了他一把,他才坐穩。

    他便順勢抓住了展慎之的手臂,盯著展慎之的眼睛。

    「展哥,我活下來了,可是咪咪她們不在了。」他的聲音很啞,嘴唇乾乾的,便用舌頭舔了一下上唇,又說:「我忘記找咪咪的戒指了,肯定就在那個房間裡。我等一下可以問問方警司,能不能幫我找一找嗎?」

    「我讓人幫你找找。」展慎之說。

    喬抒白說謝謝,過了一會兒,懵懂而懼怕地問展慎之:「展哥,我要坐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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