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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21:17:29 作者: 娜可露露
「好。」
紀決聽了他的話,在手機記事本上敲敲打打,搗鼓了一晚上,不知寫了多少字。
左正誼在一旁玩遊戲,起初用餘光關注著紀決,後來忍不住開始犯困,《貓咪大莊園》的背景音樂持續地響,手機卻從掌心滑落,他不知不覺地倚在沙發上睡著了。
半夢半醒之中,左正誼感覺自己被人抱了起來,放到了臥室的床上。
對方親了親他的額頭,痒痒的。他察覺到那是紀決,下意識揮出一巴掌,嘟囔道:「你好煩。」
紀決卻輕輕握住他的手臂,塞回被子裡,溫聲道:「晚安。」
「……晚安。」
左正誼在心裡答了一句,意識一沉,陷入了更深的夢境。
他很久沒有做過好夢了。
年少時眷戀的海鷗和珊瑚忽然出現,潭舟島溫暖的海水包裹著他。他恍然間仿佛回到了母親的臂彎里,她哼著搖籃曲,溫柔地唱: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儘管左正誼早就不記得母親的聲音了,但她的溫柔如此真實,撫平他身上和心裡的傷口,將愛意融入一聲聲的「寶貝」里,哄他入睡。
這個夢讓左正誼第二天醒來後既舒心又有點窘迫,他沒想到,原來自己骨子裡是一個「媽寶男」。
更尷尬的是,他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坐在床邊叫他「寶貝」的人是紀決。
紀決不知幾點睡醒的,此時神清氣爽地盯著他,伸手撩開他的額發,說:「寶貝哥哥,再不起床早餐要涼了。」
左正誼:「……」
今天是八月的最後一天,星期三。
一起吃早餐的時候,紀決告訴左正誼,已經和醫生約好時間了,下午就可以去醫院做檢查。
這位醫生姓張,從業經驗豐富,據說曾經給其他職業選手開過刀。
理論上來說,腱鞘炎手術不難做,一般有兩種做法,微創不開刀,有損傷肌腱的風險。另一種是開放性手術,要用手術刀切開腱鞘,這仍然有風險,但治療效果相對較好,手術也做得很快,術後兩星期拆線即可。
如果是普通患者,到了這一步毫無懸念可以痊癒。
但對職業選手來說,拆線後還有休息、復健,和聽天由命。
紀決把他知道的所有信息,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左正誼聽完問:「那個職業選手是誰?他做完之後怎麼樣了?」
紀決答:「是UG的前打野,他退役之後才做的,現在在做主播呢,聽說還不錯。」
「……」
主播,左正誼心想,當遊戲主播需要什麼狀態?跟打職業完全不是一個強度。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把這當做一個成功案例來鼓舞自己。
左正誼已經不像前些天那麼消沉了。
紀決的陪伴讓他的心情好了不少,下午去醫院,所有手續都是紀決幫他辦的。他像一個小學生,乖乖地跟在紀決身後,仿佛什麼都不懂,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被「家長」牽著走。
醫生的詢問也是紀決來答,他只在確定手術時間的時候點了個頭。
——9月2號,也就是周五做手術。
離開醫院的時候,沉默許久的左正誼終於開口,他說:「明天我想出趟遠門。」
紀決看他一眼,竟然說:「我知道你要去哪兒。」
「你知道?」
「嗯,去看奶奶,對吧?」
「……」
左正誼默認了。他在回家的路上就訂好了機票,並在紀決的請求下訂了兩張。
每每提及到奶奶,左正誼就難免有些悵然。
他心裡的遺憾太多,都不能再填補了。後天即將切向他的手術刀,又要把他的人生切斷,逼他不得不走向全新的未來,不論結果如何,都沒有機會再重來了。
不能再重來的,還有躺在墓地里的親人,和已經遠去的少年時代。
可能是察覺到他情緒不善,紀決打從左正誼訂機票開始,就夾緊尾巴做人,如非必要,一個字都不多說,存在感低得像是生怕左正誼發覺自己身邊還有他這袋犯過錯的垃圾,然後拎起來,丟掉。
紀決的寡言一直保持到了左正誼奶奶的墓前。
他們是中午下的飛機,沒來得及吃飯,直接買好祭品,來到了墓園裡。
左正誼專程來這趟,一是為祭奠,二是為求一份心安。紀決卻是來道歉的,以至於,左正誼還沒說什麼,他就先跪下了。
花崗石墓碑聳立著,黑白照片中的老人面帶微笑,慈祥一如在世時。
紀決難得紅了眼眶,他說對不起,那年他十一歲,改電話號碼和扔掉信的時候,與其說膽子大,不如說膽小。他太怕左正誼被接走了。
一個人一生中能有幾件恐懼到骨子裡的事?
對紀決來說,和左正誼分開是頭一件,連死亡都要排在後面。
將心比心,他想和左正誼在一起,老人又何嘗不是?
紀決喃喃道:「當時我想,也許在哥哥心裡,我更重要。但奶奶能給他的是更好的家庭和未來,這樣一比,我又微不足道了。」
左正誼瞥他一眼。
紀決低著頭,跪在被太陽曬得發燙的磚石上:「但最近我才意識到,和得到左正誼相比,其實我還是希望,他能有更好的未來。」
「……」
紀決嗓音滯澀,輕聲道:「是我錯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