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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21:17:29 作者: 娜可露露
他逼問紀決:「所以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
「是你的錯。」紀決竟然不安慰他,「你要的太少,他們當然不會給你太多。」
「你放屁。」
「我是不是放屁你一點感覺沒有?續約談合同,他們不跟你商量嗎?」
「商量了。」
「然後呢?」
「……」
左正誼頓住,半晌才抽噎著說:「然後我、我對周建康說『你來決定算了,我沒意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了,閉嘴,不許罵我。我給你打電話不是為了讓你罵我的,你敢罵我就掛了。」
「……我還沒罵呢。」紀決嘆氣,「是你在罵我,祖宗。」
左正誼不說話了,只哭。
他哭的聲音不大,只是因為抽泣影響了正常喘氣,讓他的呼吸聲斷斷續續,時高時低。
紀決問:「那你現在怎麼想?」
左正誼側躺在枕頭上,手機放到眼皮底下,他悶聲問:「什麼怎麼想?」
紀決說:「續約啊,既然對續約條件不滿意,你還要續嗎?」
「……」
左正誼怔了下,這個問題好比是在問,「你要離開WSND嗎?」答案當然是不。
左正誼在WSND待了四年多,度過了四個夏天,四個春節,除非特殊情況,他沒有任何一天離開過俱樂部基地。
這裡不僅是他精神上的家,也是他現實意義上的家。
逢年過節,隊友能放假回家和父母團聚,他不能,他沒有父母,也沒有自己的房子。
他從十五歲開始在WSND吃年夜飯,煮做飯阿姨放假之前為他凍好的餃子。
偶爾也有回不了家的工作人員和他一起過節,他是小孩,雖然薪水比他們高,但他們還是會給他發壓歲錢,金額不大,圖個吉利。
後來工作人員換了幾茬,給左正誼發壓歲錢的人已經辭職走了,但左正誼還留在WSND,那些記憶融入基地的一磚一瓦里,揮之不去,歷久彌新。
人一生只有一段青春,他想,也許他眷戀的不是WSND,而是自己曾在這裡成長的四年時光。
但WSND就是這四年時光的具象化,是組成左正誼的一部分。
沒人能割捨自己的一部分,也許能吧,只是很難不痛苦,和左正誼當初離開潭舟島時的痛苦相差無幾。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無疑是他的第二次死亡。
左正誼陷入了漫長的呆愣,紀決在電話里叫:「餵?」
「嗯。」他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哭得越發克制。
這哭腔對紀決而言是天大的痛苦折磨,但紀決也無可奈何,只能儘量冷靜地為他考慮和分析。
「我知道你不想離開。」紀決說,「別哭,事情還沒那麼糟,你再和他們談談,反正還沒簽呢,去聯盟上報審批也要一段時間,再等等,好不好?」
左正誼說好,又改口:「我不想談,我覺得好煩。」
他說話拐彎抹角,但紀決聽得懂:「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讓他們主動對你好,不想自己去爭取、去談判,你覺得強行要來的東西沒有意義,對吧?」
「也不全是。」
「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左正誼語無倫次地說,「我以為周建康會給我很好的條件,可他沒有,是因為他只能爭取到這種程度了嗎?我知道不該責怪他,可我忍不住有點失望,還……有點傷心。」
紀決頓了頓:「哥哥,人際關係是很複雜的。」
「我知道。」左正誼說,「可他一直對我很好。」
「他對你好和WSND不想給你開高薪衝突嗎?不衝突。也許正是因為你不在乎錢,他才更喜歡你,認為你不慕名利,是個純粹的好孩子。你很好打發,他一邊搞定老闆一邊搞定你,周旋在你們之間,花最小的力氣,得到兩全其美的結局,你和老闆都滿意了——這不就是戰隊經理的職責所在嗎?」
紀決三言兩句,拆解了左正誼和周建康之間的關係,把左正誼心裡的溫情全部捏碎成渣。
左正誼能明白,能聽懂,人與人之間的交情不是非黑即白,周建康在乎他,也為他做事,只是做不到他想要的那麼多。
這不意味著他們的關係一文不值,而是——
「是我太自以為是。」左正誼擦了擦眼睛,「我以為地球圍著我轉,所有人都該無條件對我好,我不用開口去要。」
他哭得嗓音都變了,語氣裡帶幾分忽然醒悟的自暴自棄,卻聽紀決的聲音從手機里清晰傳來:「不要再哭了,左正誼。地球不圍著你轉,我圍著你轉,別人不對你好,我對你好,行嗎?」
「……」
左正誼不說話,趴在枕頭上點了點頭,意識到紀決看不見之後,他才開口,輕聲細氣地說了聲「好」。
至此,他終於不哭了,但仍然情緒低落。
紀決哄他:「你應該想開點兒,哥哥。你愛的是WSND,不是周建康,也不是許宗平。WSND是什麼?你想想。」
「……」
左正誼愣了下。
WSND是什麼?
他最先想到的是隊徽。隊徽掛在一樓大廳的牆上,進門第一眼就看得到。
然後是隊旗。基地大門口豎著一桿旗幟,在有風的天氣里,藍白色隊旗隨風飄揚,「W」字母躍動在每一個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