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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20:58:18 作者: 林子律
    夕陽從雲的背後散開,邊緣發亮但中心依然是深沉的灰色。

    他們在八廓街買了土豆和氂牛肉,打包兩份藏面,預備拿了快遞後回酒店再吃。

    翟藍嘴上說著不累,可早上八點多就出發,無論參觀布達拉宮還是遊覽大昭寺都一直在走路,八廓街足足來回走了三遍,一旦坐下就本能地不怎麼爬得起來。游真也發現了,不多說一句,和翟藍去最近的快遞點。

    他的包裹是個挺大的箱子,游真把食物交給翟藍保管後自己抱了起來。

    回到酒店,游真從裡面取出一包衣物,剩下的翟藍湊過去看,發現全是學齡兒童的課本和故事書,百科全書一類的讀物。

    「你從成都寄過來的?」

    游真整理著被撞到的邊角:「嗯。」

    翟藍問:「但你不是在西寧上車的嗎?我以為你……」

    「路過西寧,聽之前火車遇到的大哥說那段時間塔爾寺剛好有法會,再加上我一直很想看青海博物館的唐卡,就下車,再重新買了兩天後的票。」游真解釋著,把那些書分門別類地放好。

    「去林芝,為什麼不直接寄到那兒?」

    游真頓了頓,才說:「其實我不知道具體的地址。」

    無論在青海短暫停留,還是像個在拉薩街頭遊蕩的客人,游真始終沒有很強的「目的性」。

    他對西藏之旅的規劃也不明確,帶了一箱子書和衣服,然後無比隨意地告訴翟藍他不知道這箱書該送到哪裡。

    翟藍坐在床沿吃了兩口藏面,加了青稞口感粗糙,他有點不習慣。

    「這是給誰的?」

    「我父母資助過的一家人,他們最小的孩子今年小學四年級了。」

    頗為意外的回答,翟藍發出一聲疑惑的單音節。

    大部分書已經歸整完畢,游真用快遞里一個嶄新的書包裝好,收拾告一段落。他往地上坐,伸出手:「啤酒給我一下。」

    翟藍拋給他,易拉罐頗有重量,壓著下墜的速度他說:「算我請你的。」

    這倒是,在小超市付帳時他搶在游真前面,而對方並沒有所反對,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小好幾歲的少年的「請客」。

    撕開拉環時啤酒泡沫濺到指關節處,游真抿了口:「我記得,謝謝哦小藍。」

    「跟誰學的亂喊……」翟藍板著臉裝不高興,但對上游真那「別裝了」的眼神一秒鐘破功,無奈地揉自己太陽穴,「啊我怎麼又開始頭暈了。」

    「等下給你喝兩口紅景天,早點睡覺。」

    「那你為什么喝酒抽菸還小跑,一點事都沒?!」

    「女媧造人時會偏心。」

    翟藍抱著枕頭,差點扔他。

    短暫沉默,游真仰起頭一口氣幹掉了小半罐啤酒,他狀態平靜不少,正想繼續把那些東西都整理好,翟藍突然問他問題。

    「游真,你說你父母資助的一家人是怎麼回事?」

    不太願意提起,可這又是他必須面對的。

    游真盤著腿,膝骨從牛仔褲破洞裡凸出一點,這個姿勢能夠讓他輕而易舉撐住自己身體微微前傾,像要認真傾訴,但有些話並不那麼容易就說出口。太過私隱,他平時連樂隊的朋友都沒有和盤托出過。

    翟藍看他的目光有好奇,有疑惑,還有隱約的擔憂。

    他發問的語氣也直截了當,卻一點不會感到冒犯。這讓游真突然覺得,對翟藍說出那些陳年舊事是一件比他想像中更簡單的事。他斟酌半晌,好一會兒,捏著易拉罐稍加用力。

    「就是,我上次來西藏,是和爸媽一起來的。」

    「啊。」

    游真觀察翟藍神色,沒看見任何異常,才繼續說:「初中那幾年家裡出了點事,爸媽去川西的一個寺廟,算……告解吧?遇到當地的仁波切指點了一下。恰好那段時間『手拉手』的活動挺多人參與的,他們了解了情況回來商量很久,最後決定和藏南的一家人取得聯繫,資助他們家的小孩讀書,一直到參加工作。」

    聽著很有意義的一件事,游真說來卻艱難,翟藍有點疑惑,只說:「後來呢?」

    「那家人有三個小孩,最大的,你現在也認識了,就是白瑪央金。」游真說,難為情地颳了刮側臉,「她成績非常好,是當時村里第一個大學生,考到了重慶……哦,我大學是在重慶念的,然後我們就認識了。」

    「誒,好巧啊。」

    「央金家裡是兩個弟弟,大的那個……運氣不好,上高中後得了一場急病,沒救過來。」游真的聲音逐漸低落,不知是否因為在訴說旁人的悲劇,「另一個叫澤仁丹增,才11歲,視網膜上長了腫瘤,最開始家裡沒太引起重視,今年才跟央金說好像小孩現在……看不清了,隨時可能失明。」

    翟藍半年都沉浸在悲傷中,接觸到別人的苦難,居然短暫忘記了他也還在陣痛期。

    「那,那現在……?」

    「我這次去林芝,就是打算接他到市里再做個診斷,如果還有救,就帶丹增回成都治病。」游真說著說著,尾音輕快地揚起一點,「不管怎麼說,小孩是我爸媽要資助的,雖然他倆現在去國外了,我也該對他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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