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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20:56:55 作者: 林子律
自從他回重慶,好像每天喝涼水都塞牙。
他和林蟬相對無言,誰也不肯多說一句話,身體卻無比誠實而默契地驅使他們走到了計程車上客點。但不知是倒霉,還是今天遇到的都是不遵守排隊規則的人,景曄和林蟬等了十幾分鐘,依然在喝風。
夜晚降溫了,這地方離嘉陵江沒多遠,風也大,從背後湧上來,吹得頭疼。
景曄怕冷,他單手拎著購物袋,縮起脖子,毫無形象地站在原地,另一隻手在口袋裡瑟瑟發抖,不敢說話,生怕一開口牙關也打顫。
這件羽絨服確實暖和,景曄好幾次想把帽子扣上,可身邊兩個還穿著短裙的女生有說有笑,襯托得他活像只天寒地凍的鵪鶉,不敢再狼狽。
也許因為夜晚堵車,出租來得少,剛到又被搶走了。不遠處的公交站也排起長隊,好些人眼看等計程車無果,紛紛開始叫網約車。
手裡一輕,景曄「哎」了聲,發現林蟬不知何時從離他兩步遠的地方挪了過來,一聲不吭把購物袋提過去。
僵硬的指尖得到釋放,已經被勒出了紅痕。景曄小聲說了謝謝,低著頭,兩隻手互相搓了搓插進口袋,試圖緩解剛才的寒冷。
「我叫個車吧。」林蟬「嘖」地一聲,不耐煩,「再這麼等到明天都不一定有車。」
離得近,景曄看他拿手機找到軟體,剛輸入上車點就跳出「高峰時期需要等候40分鐘」的提示----退路又被堵死,林蟬也被噎住似的手指頓了頓。
可能人倒霉到極致反而有點樂天派了,景曄居然覺得挺好笑的,「噗嗤」一下。
林蟬冷著一張臉,無聲地詢問他:你還笑得出來?
「其實……也不一定非打車,我沒那麼怕被發現。」話語捂在口罩後面,景曄指了指公交站旁邊的軌道交通標識,「坐輕軌吧,遠嗎?」
林蟬面色緩了緩:「可能要走個十分鐘。」
「那我們走吧,走兩步還暖和些。」
言罷,景曄抬頭確認方向,隨後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雖然半句都沒有透露,剛才他無意識地一猜測,仿佛落實了為什麼林蟬非要打車的言外之意----景曄是因為懶,但林蟬連從黃桷坪來吃飯都能忍受一個多小時的公交,向來不太喜歡打出租,除非為了遷就他。
在林蟬的認知里,景曄的秘密武器和他不希望被認出的心思太明顯,他就算表現得毫不在意,動作卻仍順著景曄的意思去做。
而類似的林蟬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做,好像他們少年時代開始,林蟬就若有若無地將這種遷就融化成了他的習慣。
該說懂事好,還是「對他好」更合適一些?
十來分鐘的路程,景曄走在前面,被風吹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有些混沌不清的地方卻前所未有地變得條理清晰。
除了他,林蟬好像很少對別人有差不多的舉動。
所以林蟬不是懂事,是對他好。
輕軌車廂內的暖空調舒緩了景曄過分緊繃的神經,沒有空位,景曄就和林蟬一起站在了最邊上。他歪歪扭扭地去靠住扶手,仰起頭,總算放鬆了。
沿江的線路,景曄側著身,周圍的人散開著站,只有他靠林蟬近些。
林蟬正對著輕軌寬敞的車窗,沿途的光偶爾在林蟬側臉一晃,短促地將他的眉眼染上一層或紅或黃的暖色。輕軌內採光良好,但景曄就這麼望向他,總覺得那點分一分神就捕捉不到的顏色和林蟬更合拍。
他不是循規蹈矩的人,看著卻比誰都安於現狀。景曄下了這個結論,又轉念想:可誰又擔保林蟬現在這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背後,沒有朝深淵邁開腳步?
景曄兀自亂想,林蟬卻突然問他:「什麼?」
「沒說話,你聽錯了。」景曄掩飾過去,視線也隨之拐彎,無處安放後乾脆和林蟬一起看向窗外。
輕軌行進平穩,速度極快,離得近的樹影在夜色里連輪廓也看不見,可遠一點的卻無比清晰----嘉陵江大橋橫跨江北和渝中,十二月,水流又細又纏綿。
耳畔瑣碎的說話聲都不太讓人在意了,景曄看了一會兒江水,在輕軌列車拐入某個車站速度放緩時,喊道:「林蟬。」
「嗯?」他轉過頭。
每一次,景曄對他說話,林蟬都會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仿佛不相信語言能夠完全誠實。這目光一開始景曄享受,覺得有禮貌,後來他逐漸不太吃得消,現在被「林蟬喜歡我」的念頭占據,更覺得對方這長久以來的動作別有深意。
就像捕獵者已經瞄準獵物,瞳孔里的占有欲都快溢出來了。
耳邊「叮咚」一聲,滿臉疲憊的乘客湧進,聲音一下子嘈雜。
景曄問:「你真是……嗎?」
他不必把那三個字說清楚,就算聲音再小,也難免被別人聽了去。儘管輕軌上出現熟人的概率萬里挑一,景曄不想冒這個險。
「我是什麼?」林蟬疑惑地反問,景曄表情尷尬,他就先一步地領會了意思,點點頭,「對啊,我是……」
他沒有要停的意思,景曄連忙擋在林蟬右手邊,隔開了他和另一個乘客:「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