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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20:52:07 作者: 林子律
來場館的路上,他都還在背台詞,時間沒到,已經緊張得不行。
大概正是這樣才沒有把重心放在他這邊?李逾白想著,又有點不忿,當真事業心那麼重,想要拯救組合於水火嗎?
襯托得自己太不敬業了。
他目不轉睛地看,想了一茬又一茬,沒注意到賀濂的注意力不知什麼時候飄向了自己。戴著棒球帽的青年朝他笑,接著跟舞美老師說了幾句,走過來。
場館內不時有金屬摩擦地面發出刺耳聲響,賀濂單手一撐,坐在了李逾白身邊。
「剛才對了一下台詞,有的地方要改,我拿不準……你幫我看看嗎?」他說著,殷殷切切,把手裡一直攥著的紙遞給李逾白。
李逾白說好的,接過來看。
橫格,作業紙一樣,寫的字卻並不如同學生中規中矩。除了簽名以外,他第一次看見賀濂的手寫,練筆,小標記,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符號,不時夾雜著幾個英文,應當是他熟悉的表達方式,用紅色筆圈起來重點,不能遺漏的地方下面加了小三角。
有一段特別長的主持詞,在表演完《Cynics》和致謝粉絲的環節中間。陳戈給他找了寫串詞的老師,但寫得過於拗口,賀濂做了不少標記。
旁邊還畫了個慘兮兮的哭臉,李逾白一看,突然笑出來。
「我幫你改改吧。」他說,朝賀濂攤開手,下一秒就有馬克筆送上。
兩頭用,一粗一細,李逾白咬著筆帽摘下來,也不放到一邊,就著這姿勢迅速地塗掉幾個冗長的句子,在旁邊潦草重寫。
賀濂說:「我就知道找你才對,勉哥他們鐵定不成。」
李逾白嘴裡咬了塑料殼,說話含糊:「少戴高帽,全飯圈都知道我以前理科生。」
「理科生搞起浪漫來才要命。」賀濂話外有話。
朱紅色的幾行小字,越寫越往下面走。筆走龍蛇地划過略顯粗糙的紙面,眼看就要寫到最下方了,一排細密的字母從陰影中浮現出遲鈍的了輪廓。
賀濂突然坐不住了,他抬手捂住半邊臉眨了眨眼,站起身東張西望。
李逾白不抬頭,眉心一皺:「去哪兒?」
正巧那邊舞美老師路過,賀濂抓住救命稻草,丟下一句「我有事情要問老師關於SOLO中間的節奏」,三兩步地跑遠了。
和他們每次獨處一樣,最終不是同進同出就是一方落荒而逃。李逾白餘光見到賀濂當真攔下老師開始詢問,眼睫沉沉地垂著,舞台的明暗交界線遮住他嘴角的笑意,也遮住了那隻剛才靠近賀濂的、通紅的耳朵。
這次就先放過你,李逾白想著,專注於手頭的事。
他不擅長文字描述,但對於主持詞略有心得,出於大學時代為當學生會主席的室友代筆。這事李逾白無意中和賀濂提過一嘴,哪知竟被他記住,自己有朝一日還能為賀濂再次寫這些酸不拉幾的台詞。
「……接下來。」李逾白小聲地念著,筆尖一頓。
正調試的燈光在這一刻突然被全部打開,射燈直直地襲擊李逾白的眼睛。他情不自禁地背過身,避開過於強烈的光照。
可整座舞台都被籠罩在了燈光中,過分明亮,讓一切秘語都無從遁形。
李逾白閉了閉眼,好不容易適應了由暗轉亮的光線。他執筆的手正要繼續,那行不清晰的小字便在這時映入了識海。
寫在橫格紙的最下方,如蚊蠅細腿一般大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他有一點近視,看起來是淺紅色的一團,再近些----
Je t』aime d』autant plus, belle, que tu me fuis
法語。
他一面之緣的波德萊爾。
李逾白先是愣怔,接著想了想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驚慌失措地抬起頭,正在跟舞蹈老師說話的賀濂背影看上去那么正常。
筆跡是賀濂的,對方怎麼知道他學過這門語言?他說過四川東路的酒吧,那陣子正是他最痴迷這種浪漫語言的時候,四處挑著歌唱,還學了椎名林檎,但那首歌他只唱過一次,正正好被賀濂碰上,這是什麼概率?
「白襯衫,黑褲子,搶了主唱的話筒。」
他說這話時,南海的鹹水溫柔地卷過午夜時分的銀色沙灘,那雙微微下垂的眼底倒映出兩朵火焰,兩朵波浪。
李逾白想起了那天,儘管他對賀濂說,「不記得了」。
手裡沒寫完的主持詞被他連同橫格紙一起折起來塞進口袋,李逾白悶聲地向後台走,背後,滿場明媚重又歸於沉寂。
他沒見到賀濂投過來的目光,比燈要亮。
「白哥怎麼來了?」江逐流正在打電話,李逾白突然出現,他匆忙地掛斷。
放在往常他絕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否則也得嘲諷江逐流一番,這天李逾白沒了興致,那句話反覆在他指尖跳躍似的,把他弄得心亂如麻。
他說我喝口水,拿起旁邊的礦泉水瓶摘了蓋子,欲蓋彌彰地灌自己。
沒有煙也沒有酒,冰涼的水倒進胃裡,勉強起到了鎮定的作用。李逾白挫敗地坐在一邊,想賀濂到底是什麼意思。
要好好做偶像,為什麼要撩撥自己,要寫那句話,要似是而非地回應他?
要談戀愛,為什麼總希望組合紅起來,被那麼多雙眼睛盯著暗度陳倉,很刺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