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2023-09-06 20:52:07 作者: 林子律
話音未落,李逾白目光閃爍,突然有點焦躁。
餐桌的另一邊,顧隨始終沒有對賀濂的話表態,他內斂時顯出一點陌生的冷漠,手機也不玩了,若有所思地坐著,半晌肩膀輕微地抖。
前幾次相處後的猜測,李逾白預感也許成了真。
顧隨情緒有問題,狀態受到很大的影響。可能在那些來得迅猛又毫無根據的網絡暴力之後,他像變了個人,警惕,孤僻,短暫地敞開心扉給江逐流看一眼又閉上,不像以前,雖然偶爾話裡帶刺,大部分時間仍是快樂而天真的。
他暗示顧隨去看心理醫生嗎?李逾白沒來由地想,這人是不是有個口袋,裝滿了毒雞湯,然後把他們選為自己耀武揚威的目標?
要不乾脆別和他說話了。
李逾白這麼想的,索性拈了一筷子藕片吃。他端起碗,餘下幾道目光紛紛看過來,李逾白被盯得不自在,送到嘴邊的菜都停了。
「……幹什麼?」他問,「菜里有毒?」
笑點低的顧隨憋不住:「你有病吧。」
看見他總算沒再陰鬱著,李逾白大方地不計較這小孩的出言不遜,對自己說,他年紀小,總不能讓弟弟總垮著臉。
有他起了這個頭,氣氛緩和許多,其餘人也拿起了筷子。
賀濂知趣地沒再提組合的事,反而大方地介紹起來自己----下個月21歲,留學回來,小時候練過不少樂器,包括三個月速成的架子鼓。
喜歡的樂隊,喜歡的菜,喜歡的車型,最喜歡的音樂風格,小時候看過的一幅畫……
「你想做偶像,是因為喜歡舞台,還是別的?」裴勉突然問。
賀濂抿著唇:「都有,也不全是這些……但是我喜歡的事要和喜歡的人一起做啊,其他的就沒想那麼多了。」
李逾白有點想笑,可他看向賀濂和裴勉,就笑不出來了。
他在那一瞬間仿佛望見了兩年前的自己,也很幼稚,揣著迷茫就一條腿踏進了這個燈紅酒綠的圈子,滿以為過不了多久就能夠證明喜歡的事的確能夠走下去。
然後他接著才在練習室的音響和經紀人的耳提面命中發現,現實好像和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於是藏在耳機里的有力鼓點被自行掩蓋,唱口水歌,跳亂七八糟的舞步,被問到喜歡的音樂時編造聽上去華麗而體面的答案----
幾百個日夜,他販賣給粉絲的是謊言,包裹自己的也是謊言。
他有什麼資格嘲笑賀濂的真誠呢?
「那就一起。」裴勉說,很認真的態度,言罷他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長長鬆一口氣,「不過我覺得你不要抱太大期待。」
「現在開始期待還來得及。」賀濂說,「我一直覺得你們都超厲害的!」
本來是挺標準的普通話,忽然話鋒一轉變成台灣腔,連李逾白都不自覺地唇角一挑。但他很快按捺住情緒,仔細挑著魚肉的刺。
話匣子就此打開,李逾白沒有參與,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
賀濂很會聊天----這是個不可多得的天賦----他用了一頓飯的工夫,已經打聽清楚江逐流未來準備聯繫的下家、顧隨夜裡的失眠和裴勉對閃光燈的無比怨念。
若說前兩個人一旦混熟就很能說,讓裴勉開尊口就是天大的難事了。
他是香港人,自小講的粵語和英文,後來才開始學普通話,坎坷無比,多年過去後仍然帶著口音。組合剛出道時,裴勉的港普成是個梗,他就算再心寬,也忍不了這麼多年,於是有意把講話的機會留給更加伶牙俐齒的顧隨,自己越來越話少。
英粵參半,賀濂居然和他聊得挺開心。
李逾白喝了一口湯,由衷地感慨這人果然很神奇。
暗自腹誹別人的後果就是下一秒賀濂對準了他,親熱地喊:「白哥。」
「別,別這麼叫我。」李逾白差點咬了舌頭。
於是賀濂直接省略了那個「白」字:「哥,你聽了半天不說話,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可笑,在這邊展望未來,連明天工作都沒著落。」
李逾白心裡想:「可不是嘛。」
但他慢條斯理地把碗放回桌面,仍是那副處變不驚的淡定樣子:「沒有。」
「那你怎麼想的?」賀濂問。
換做別人,李逾白根本不想回答這麼冒犯的問題。可能是賀濂對誰都過分直接,他將對方劃在了不招人反感的範圍。
「沒什麼事做,你們定。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忙和閒對我而言都一樣。」他這麼說道。
好似一場成名在望近在咫尺,勉強還是全票通過。賀濂鬥志滿滿,李逾白卻清晰地看見他們四個人沒什麼大的變化。
純粹因為「沒多少日子」,用這半年陪賀濂賭,對自己沒有損失。
吃過飯,賀濂飛快地買了單:「我們現在回公司找經紀人聊一聊想法嗎?」
年輕人總是很有衝勁,李逾白咬著紙杯的邊沿,看賀濂和裴勉在前面聊。他轉過頭,那兩個形影不離的好友此刻正咬著耳朵。
李逾白喊了他一聲:「你真想試試嗎?」
他問的是江逐流,對方視線躲閃了一會兒,落在自己的鞋尖:「我只是覺得,說不定呢,我的路太窄了,多一條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