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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20:41:56 作者: 星頤
    「我想知道,他的墓在哪?」謝離表現得很急切,多少年過去,他終於見到了跟段燁有關係的人,他為這一天實在等得太久了。

    「我想去看看他。」

    而謝離不知道的是,他的這句話如同一塊巨大的岩石墜入深海,在梁夜心裡激起驚濤駭浪----原來,他一直都沒忘記自己。

    儘管他內心已經洶湧不止,他還是竭力表現得非常自然,除了微微顫抖的夾煙的手指,還有被冷風帶出的幾點眼角的濕潤。

    窗開得很大,梁夜就站在窗邊,任冷風扑打自己疲憊的臉。狂風將他的頭髮吹得凌亂,有些扎眼睛。他手中的香菸極快地變短,還沒來得及多吸兩口就已經燃盡了。他就用這十幾秒鐘的時間調整好所有情緒,關上窗,兩根手指將菸頭捏碎,在轉身回到客廳之前,已經恢復了若無其事的笑容。

    「這麼對你說可能有點殘酷……不過是事實。

    「他沒有墓,家裡人說,沒結婚的孩子不能入葬,所以沒人給他立碑。」

    這話當然是假的,只不過這種風俗在許多地方確有存在,聽起來也不像是編的。

    謝離原本滿懷期待的臉,一瞬間變得暗淡無光,他靜默了幾秒,發出的聲音都已變得喑啞:「你說什麼?」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這些年來自己找了段燁的墳墓 那麼久,竟然僅僅是因為一個如此荒唐的原因!

    太荒唐了不是嗎?

    「沒騙你,你去問任何一個梁家的人,他都會這麼說。」

    過了不知多久,謝離終於開口說了一句:「你們梁家的人,真是鐵石心腸。」

    謝離無法接受,為什麼他們連一塊廉價的墓碑都不為他立!為什麼……自己連去他墓前送一束鮮花的機會都沒有?這是他最深的遺憾,也是他這些年來執著於尋找梁家人的原因!

    梁夜喉結動了動,剛想開口說什麼,卻被謝離搶先堵住了話:「你走吧,我今天沒心情。」

    「阿離……」

    梁夜頓時手足無措,他不是沒有看見謝離眼眶湧現的紅色。

    這個謊梁夜已經說了十年,他騙過無數人,卻在這一刻,感到了心虛。

    因為他分明在謝離眼裡看到了深深的遺憾。

    他為什麼要騙謝離呢?為什麼不能直接告訴他自己就是段燁呢?為什麼不能像對待李庭君他們一樣跟謝離相認呢?

    為什麼?

    十年前的段燁不辭而別,失約於他,在他眼裡段燁已經是個死了十年的人了,如果此時此刻梁夜突然告訴他段燁沒死,而自己就是段燁,謝離會怎麼想?他是會為一個失而復得的朋友而感到欣喜,還是覺得自己騙了他十年,感到憎惡或者怨恨而將自己推得更遠呢?

    再者,梁夜心中還存有如同警鐘一樣時刻提醒他的疑惑。他與謝離重逢的日子並不長,但這段時間梁夜查的每一宗案件總有謝離的影子出現。謝離每一次都與案子的關鍵線索擦肩而過,又將自己撇清得毫無破綻,而目前謝離的身份和立場不明,這些都讓梁夜不得不多心。

    父親的冤案一日不破,幕後的黑手一日沒被繩之以法,他就只能是梁夜,而那個名為段燁的少年只能長久地深埋地底,在世人眼裡消逝。

    ……再退一萬步來說,倘若謝離真是身份清白,跟自己調查的案件毫無關係,那是最好的,梁夜更不願意讓謝離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或許突然有一天,梁夜也會像段燁那樣不辭而別,憑空消失,成為一個死人,這一點梁夜無法預料。

    他寧願謝離單純到底,最好什麼都不知道,不必知道自己正深陷一個多麼危險的案件,也不必明白自己正在和怎樣的勢力做鬥爭,不必理解自己正在踏上一條很可能有去無回的路……

    ……也不必喜歡自己。

    他就繼續這樣,朝九晚五地當他的謝醫生好了。然後在漫長又瑣碎的餘生里,漸漸淡忘一個再也無法回來的故友,也好過失而復得後,再眼睜睜看著他死去一次。

    「也好。」梁夜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梁夜穿上自己的西裝去開門,衣袖收緊,壓得他手臂的傷口有些疼痛,他用手摸了摸痛處,摸到謝離給他包紮時打的結。

    他回頭看向客廳,猛烈的日光從陽台傾瀉進來,包裹在謝離的身上,他僅僅穿了一件款式最簡單的T恤,卻也那麼好看。

    光線在屋裡蔓延開來,卻剛好止在梁夜的腳邊,他依然站在暗處,長久注視著身在光里的謝離。

    此時,梁夜才明白自己昨晚的告白是多麼地幼稚與無知,他太急切地想得到一個結果,但這個結果已經超出了自己的預料,不是他想承擔就可以承擔的。

    而現在這個結果,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也是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他和謝離之間相隔的不僅僅是十年的時光,還有兩道永遠無法跨越的人生軌跡。

    去做你自己吧,阿離,不必記得我,也不必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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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砰」的一聲關緊了,謝離聽到他離去的腳步。

    梁夜不知道的是,這冬日的陽光雖然慷慨燦爛,卻一點也無法溫暖人心。

    這一天,謝離頹然在沙發上坐了很久,甚至忘記了上班的時間。他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帶著深重的、無法掩飾的憂傷。小黑貓跳上了他的大腿,朝他喵喵叫了很長時間,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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