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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6 20:31:12 作者: 既既
周念覺得自己就像在海灘上擱淺了許久的魚,終於又游回了海里,得以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來。
但又想想,她怎麼會覺得自己像魚呢。
她明明那麼討厭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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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家在兆海的厝村開發區,從前是一片出海捕魚的小漁村,近十年旅遊業開發起來,小漁村就被發展成了旅遊觀光景點。
往日晾曬在馬路邊再平凡不過的的船隻都被當作打卡景點,常常能看到不少遊客在打卡。
夕陽潛了下去,半昏不暗的天空交織著路燈。
那一艘廢棄了許多年的漁船邊有幾個遊客正在拍照,像是一家四口,一個幫另一個拍,拍完了還要拿過手機檢查哪張閉了眼睛、哪張顯得腿長。
即使看到自己的丑照,也不會生氣,只會大笑起來說,「太醜啦快刪掉!」
周念定定站在路口看了他們好久,直到眼睛有些發澀才收回目光,低頭看看自己帆布鞋。
掉了一邊鞋帶。
懶得彎腰綁鞋帶,周念摸了摸書包,想掏出耳機來,卻發現懷中背的是唐逸舟的書包。
周念又掂了一下他的書包,確實輕得離譜。
真不公平,體育生就不用做作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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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讓家裡人看到自己背著唐逸舟的書包,周念從後巷走,準備從後門直接上樓,避開前門的鄰居和可能正在做飯的家人。
距離海岸線有三四公里,海風卻不辭千里地吹拂進巷子,鹹鹹的,攪和著隨著腳步亂飛的鞋帶,挺惹人煩。
她想起最後一節自習課前,陳思瑤給她看的那本言情小說。
【少年穿著乾淨的白襯衫站在櫻花樹下,風吹落幾片花瓣,落在他俊俏溫雅的眉間,像極了一句詩----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陳思瑤說:「我們學校怎麼就沒有這樣的溫柔校草啊?上禮拜在表白牆上看他們投校草,居然還有人投稿任一晗之前主持人大賽的照片,那張狗臉居然被贊到了第二!她們還用『溫文爾雅』這樣的詞形容他。擦,這世界的審美是怎麼了??」
她說到這句話時,周念正好從書前抬起眼,淡淡覷向側坐著的任一晗。
被周念這樣盯著,任一晗也不禁繃直了後背。
許久,周念罕見地「哧」了下。
素來冷淡的少女難得露出笑容來,像交纏於仲夏山海的清風,清冽美好。后座幾人順著輕笑聲扭過頭來,短暫地失了神。
「不知道,可能是獵奇心理吧。」她說。
任一晗不知該榮幸自己竟然能讓周念這尊冷麵佛笑出聲,還是該氣她明晃晃地不屑自己。
瞪了兩人半天,最後冷笑著把周念的水杯拿走塞進了自己的桌洞,「你下節課別想喝水!」
再想想,還是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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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巷對著別人家的後門,僻靜中卻涌動著低壓顫動的「咕嚕」聲,像縮小了幾百倍的摩托車音量。
周念左右顧盼都沒能找到這聲音的來源,卻在拐角處和那隻摩托車引擎似的大狗打了個照面。
周念被嚇得退後了一大步,抵到了牆邊。
也順勢看到了牽著狗的男人。
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坐在台階上看手機。他很高大,即使坐著體型也十分出挑,以至於長腿無處安放,只能曲起抵在一旁花壇邊。
花壇里的枯敗落葉被他抖落,幾片枯黃和著塵土搭在他的灰色褲腿邊。像只高大的狼狗。
這樣的認知出現在周念的腦海里。
大狼狗,牽著小狼狗。
在這個海風與晚霞交織的夏季傍晚,凶神惡煞地蹲在她家後門。不知道在等誰,總之不會是在等她。
狗被突然出現的闖入者驚到,站起來不停吠叫。
傍晚的一點寧靜被犬吠震得七零八碎。
直到一道低啞嗓音傳來。
「飛崖,坐。」
骨節分明的手微微一抬。
犬吠靜止,雲定風息,小巷陡然又陷入了沉靜。
男人收起手機從台階上跳了下來,抬著下巴,帶著幾分懶散勁兒,問:「沒事吧?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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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完全暗下來,濃重的藍交織的晚風,他站在背光的陰翳中,高大冷冽。
背著光的方向,周念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光將他的下顎鍍得流暢。
他有耳釘,銀色的一個小圓環,下顎處還掛著兩道傷疤,很長的口子,從頜骨延伸到耳根處,還未結痂的傷口看起來有些駭人。
周念收回目光退後一步,意圖繞開男人回家,「沒事。」
他卻沒有讓道,反而牽著狗走了過來,「問個路。小妹妹,你知道周念家怎麼走嗎?」
他的嗓音很低,像無邊寬廣的浪潮悶響。
周念心頭一顫,猛然抬頭,對上一雙漆黑幽邃的瞳孔。富有侵略性的眸光俯視下來,像要將她整個人窺透。
安靜的巷子,女孩單薄的身子貼在牆邊,一動不動。
許久,伸出食指,往巷子反方向的垃圾場一指。
面不改色地說:
「哥哥,周念家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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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差三十多公分的身高,男人即使彎下腰,她也是小小一個。
小姑娘乾淨的白色校服下身形纖瘦,有些緊張地抿著唇畏在牆角。